沈清濯眼疾手快托住刘玄的手臂制止他想要跪下的动作,出声提醒道,“刘大人这是在街上。”
是他昏了头了。
刘玄连忙直起身来,“沈大人恕罪。”
每每听到沈大人三字沈清濯好似就回到了三年前,沈清濯纠正他,“我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直接唤我名字便好。”
“沈......”刘玄觉得直呼姑娘家闺名多有不妥,临出了声改作沈小姐,“沈小姐,临尧百姓......”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临尧百姓,刘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只是可惜了。
“临尧百姓不会出事,现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是你。”
刘玄知道,自从他接到太守留给他的信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或许再是自己的了。
“沈小姐,我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若为民而死也算是值了!”
刘玄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现在根本不是他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他的行为可能会激怒那个背后的人。
“若你的行为会害死临尧百姓呢?”
刘玄不解,“沈小姐此言何意?”
沈清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太守应是被埋在了花圃中。”
刘玄其实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猜到和真正听到确切的消息是不一样的,他这几日甚至私心的想着太守就是逃了,这样至少他能活下来。
他红着眼眶,泪珠在眼中打着旋却没有落下,“沈小姐,他将临尧百姓托付于我,我不想愧对于他。”
又是个死脑筋。
“不想愧对于他就赶快逃,你走之后就会有人来接管临尧城和那些流民,他们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你的命也能保住。
“但若你不走,执意与他们对抗这临尧百姓将会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街上人声鼎沸,街贩的叫卖小儿的啼闹快要将他们的声音淹没。
他们矗立于人群之中,与人群格格不入又紧紧融于人群之中
刘玄终于松口,“好,我走。”
刘玄向她拱手作揖,“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
沈清濯看着他直挺的脊背,一时竟有些怅然,“不必谢我,你最好今日就启程。”
言尽于此,余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们也该走了,拖得越晚变故就越多。
除却那个小厮沈清濯也不知道太守府还有多少睦州那边的人。
沈清濯猜想太守和睦州那边应是都得到了祁湛会到临尧的消息,太守想要将睦州那边的所做所为告知祁湛,寻求他的帮助。
睦州那边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他们到临尧前就将太守杀了,埋在花圃中又假扮太守在他们面前现身制造太守已然离开的假像。
至于是谁透露的祁湛会于临尧城靠岸的消息不言而喻。
胆子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大!
沈清濯甚至觉得如果祁湛真的发现了什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除掉。
呵,有精力安插暗桩杀人埋尸没心思安顿流民。
沈清濯一回房就察觉出不对,这爬房梁还爬上瘾了是吧!
“下来。”
宁扶澜乖乖从房梁上下来。
沈清濯没看他,自顾自倒了杯茶,“有事?”
“今早我去向祁湛表了忠心。”
沈清濯这一上午的觉果然是没白睡。
至于怎么表的,不过是什么替师父报仇,寻找真相一类。老套但有用,尤其是现在祁湛身边缺人,白白送上来一个当然是不要白不要。
啧,这一天总算有一件让沈清濯舒心的事了。
“你,,,,,,”
宁扶澜突然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沈清濯噤声,自己则慢慢推到屏风后面遮住自己的身影。
沈清濯起身踱步到窗前,远远的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朝着她这边走来,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是祁湛。
沈清濯朝宁扶澜挑眉,示意他上去。
这梁上君子今日宁扶澜是非做不可了。
祁湛抬手刚想敲门,没就被沈清濯打开,她语气不详问道,“有事?”
祁湛抬手晃了晃,两壶桃花酿相互撞着,声音清脆。
桃花酿是淡粉色的,与米酿的的醇香不同,它更加的甘甜,入口绵密清爽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沈清濯端起酒杯,慢慢啜饮,由衷称赞道,“好酒。”
祁湛从善如流为她添上酒,切入他今日来此的正题,“沈小姐是否认为我冷漠无情,对临尧城危难袖手旁观?”
方才沈清濯故意呛他,让他下不来台,现在却是祁湛眼巴巴的跑来给沈清濯解释。
稀奇啊,稀奇!
如今祁湛的暗卫受到重挫他如失一臂,宁扶澜有多少有些来路不明,祁湛不可能完全信他。
他和沈清濯的关系就显得极其重要,往日他那一言独断的日子是不复存在了!
沈清濯没应声,她撩起眼皮看着祁湛为她斟酒,听他继续说下去。
“临尧城毕竟归睦州统辖,你我插手着实不妥。”
祁湛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双手准备,一边传睦州,一边传信给朝廷他已将算是仁至义尽。
可是他忘了平常百姓成为流民只需四个字--为官不仁。
“就算是睦州那边有心隐藏什么,朝廷也不会纵容。”
祁湛还是太天真了,这是睦州的地界,他的那封信根本送不出去,就算朝廷真的知道了什么权衡利弊之后难保不会放弃那些流民,睁眼装瞎。
“还有便是,经昨日一事,”祁湛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了昨日的城门外,不可计数的流民,带着笑脸面具杀人如麻的少年和永远挥洒不去的血腥味,“我发现我好像也有一点怕死。”
从前祁湛觉得方巍贪生怕死不是大丈夫所为,没有一点我大乾官员的血性,及其为他不耻。
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看见一个个人在他的面前倒下,躯体血肉斑驳甚至有好几个他都能看见他的骨骼和被砍的糜烂的内脏,那时他才发觉他也是怕死的。
没有人会不怕死。
沈清濯没想到昨日那情景居然给祁湛整出心理阴影了,明明自己已经收了手的。
真是不经吓,不过这也不算是个坏事。
有怕的东西做事就会有所思量,更加谨慎。
“沈小姐你知道吗,我三年前考中状元时就想着怎么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我若不是个文官说不定早就上战场杀敌......”
不知道祁湛突然哪里来的分享欲惊开始说自己当年种种。
只是现在的沈清濯并不像听。
宁扶澜腿都快蹲麻了,偏生祁湛说起来没完了,他再多说几句宁扶澜都怕自己直接栽了下去。
沈清濯自然也知道宁扶澜快撑不住了,以前怎么没发现祁湛的话这么多呢!
“祁大人!”
沈清濯厉声打断他,搞得祁湛有些无措,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沈清濯正色道,“我觉得这临尧城的水太深,再呆下去恐生变故,不如我们今晚就启程!”
“啊?”
沈清濯之前不是一直反对他们如此迅速离开临尧城的吗?怎么突然又着急起来了?
沈清濯不等祁湛回答,拉起他来就将他往外推。
祁湛慌不择路,“沈小姐,今晚.......”
不走不行,走又不行,真是烦死了!
沈清濯捉住他的衣领将他往下拽,祁湛顺着沈清濯的力弯腰,“太守已死,太守府内恐有细作。”
祁湛脸色一变,太守竟然死了,而这太守府居然也能混进来细作!
他们或许真该走了,还要偷偷的走。
祁湛迅速做出决断,“那便今晚亥时,角门见。”
祁湛一走宁扶澜立马从房梁上跃下,不料腿一软一个踉跄就往桌子上扑。
“宁扶澜!”
沈清濯一个箭步上前,右脚一踹桌子,宁扶澜扑了个寂寞,直接栽倒在地面上。
宁扶澜一脸疑问回头看沈清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是个什么操作?
沈清濯干笑两声,“哈哈,你又不怕摔,是吧?”
对,他是不怕摔,桃花酿怕啊!
“沈小姐,沈小姐你在吗?”
方巍在外面敲门,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房间什么时候变成集市了,一个个的都来敲她的门。
他们几个能完美避开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宁扶澜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一听门外有人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这次不用沈清濯示意宁扶澜已经一瘸一拐的爬上房梁。
这一来一回的搞得他们跟偷情的一样。
沈清濯去开门,她面上不耐,明显是让方巍赶快说事。方巍也就没纠结方才的声音,直接说事,“沈小姐,宁扶澜这人来路不明又听从祁湛命令,我们要不要......”
没想到方巍居然这么狠,才只见了宁扶澜一面就想着除之而后快了!
房梁上的宁扶澜莫名感觉自己后颈一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身体里蔓延。
方巍如此倒是让沈清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请方巍进屋,“进来。”
方巍一眼跟着沈清濯进屋,入目就是被强行挪动的桌子和桌子上的那两瓶桃花酿。
难道今日除了自己还有人来过?
“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