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他站在后厨,与秋夜里两扇敞开的大门遥遥相对。
看着霍霍灌进大厅的冷风,申侑也从喉头蹦出了一声哼。
……亲完就跑了?呵呵,愣头青。
他有些不爽地揉了揉自己的右脸,过后又看了一会店外面的窗子,不明白血液忽然躁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本该是一次不适且冒犯的经历,却今日不同往昔。
水生之间从不会对彼此做出的亲密举动,在陆生身上体会到之后,竟让他这个半恒温动物感到些许留恋。
感觉很熟悉……
——想要再接触。
这个想法一产生,就被他抛之脑后。
——跟陆生亲近?
不行。
他抛开念头,移动桌椅板凳,慢悠悠收拾起店铺。
时间回到稍早些的时候。
申侑也正在玩贪吃蛇,屏幕忽然变成了异常的雪花状态,然后显示出另一番景象。
丰盛的晚餐、欢快的气氛、以及在场的陆兽们说的话——看样子这是一场庆功会。
这通直播绝非他所要求,想必是那只鱿鱼觉得他会在乎,于是自作主张。
视野很高,隐约能看见短吻鳄的侧脸,估计微型摄像头藏在耳钉的位置。
小老鼠双颊绯红,眼神有些涣散,约莫是喝多了桌上那瓶水蜜桃果酒导致的。
桌上坐的都是些熟面孔——余元杰、岳廷义、夏新——直播镜头给的最多的那三个,还有大概是觉得太低端没有胃口所以看了一圈菜单最后什么都没点的裕家大少爷,裕野——调查部竞选比赛时的第五名,分进余元杰的小队里很正常。
……除了那只多出来的其貌不扬的灰兔。
“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屏幕里传来余元杰愚蠢的声音。
“私密马赛,我叫胡丰瑞……啊不是!我不是说你对不起,总、总之对、对不起!!”
灰兔看样子陷入了混乱。
这草食实在是太别致了,他开始寻思在哪里看到过这只灰兔。
就在此时,衣兜里的另一只通讯器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进一步思索。
刚一接通,那只鱿鱼就开始很新鲜地叽叽喳喳:
“申呐,你是真的6,怎么提前这么早就相中的这个潜力股的?啧啧啧,退了休都要无偿给水生继续做贡献,我都想给你颁个奖。看看,他们在开庆功会,裕家的大少也被分到目标身边了……要不是因为你把他带在身边,我还真不会这么早就派钉子去盯他。还好我们趁比赛期间就打入了他们内部,否则以后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
这鱿鱼怎么这么烦呐?都说了一切都只是意外。
他把后牙槽咬得咯嘣响:“韩晏洲。”
“在!”
“关直播,我不想看这些。”
电话那头的声线宛若一条引诱他吃苹果的毒蛇:
“诶~可是他们在起代号了耶,你不想看看?”
“……”他说不想的话,就可以不看吗?
申侑也清了清喉咙,没有说话。
韩晏洲默认他想看,终于不再聒噪,专心跟他一起看直播。
屏幕里,几兽给行动组起了名字:讯鹿小队。
至于特意使用“讯鹿”有什么用意,申侑也并不清楚,他从来对陆兽文化不感兴趣。
通讯器里的直播继续着,余元杰珍重其事地在白色小卡片上写下“扫雪”二字,岳廷义毫不犹豫写下“沐冕”,轮到夏新,纠结了许久才缓慢写下“斥风”,裕野则是与众不同地昂着下巴一脸高贵地拿出印有“琅川”字样的鎏金名片一兽一张,最后的胡丰瑞赶时间一样潦草地写了个“裁尾”。
“哇哦……沐冕,你的代号起得……好有神秘感啊!!”余元杰赞叹不已。
“那都比不上我们裕少爷,”沐冕往软椅上一靠。“你说是不是,夏新?”
“这都要比吗?”夏新拔高了声音。“岳廷义,你是不是在找茬?”
“咳,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外面要叫对方代号,”余元杰提醒道。“显得我们很专业。”
“我们必须专业。”裕野这才道,“本以为冠军的队伍跟那些草台班子有所区别,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金狮把自己的墨镜摘下一点,快速扫视一圈所有兽,嗤了一声。
“私密马赛——!但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第五名!”胡丰瑞90度鞠躬大喊。
金狮有些不爽地挑眉:“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第四名!!”言下之意,裕野没资格嫌弃在场的任何兽。
“你找打!”
“呜哇哇!私密马赛!私密马赛!私密马赛!”胡丰瑞立马滑跪。
裕野可丝毫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好在一道清脆的铃声拯救了胡丰瑞。
灰兔30度鞠躬接起通讯器,边听边点头,连说了六个“私密马赛”和四个“是,好的!一定一定”。
裕野脸都黑了,嫌恶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尊严!”
夏新嗯哼一声,表示+1。
“发生什么事?”余元杰适时问。
“是我弟弟,他又生病了……唉。”胡丰瑞没精打采的。
“他是一只白色的劣化种,因为过于孱弱做不了任何体力活而被劣化种帮扶基地拒绝收容,只能寄养在保育所里。”
“那一定很贵吧?”余元杰狠狠共情了。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加入调查部了。要知道外勤都有死亡率的。”
“什么?!”余元杰震惊,看来是事先没做过这方面的调查。
夏新也同样震惊。“那具体是有多少的概率会……”
“噢、噢,你们别紧张。”胡丰瑞充满歉意地摆动双手,“每年不到两成而已。相信我们不会这样倒霉……”
“那就祝幸运。”裕野举杯。
“祝幸运——!”几兽一齐碰杯,“叮咛——”
暖光温和,照在每个陆兽身上,希望如星,落在每个陆兽眼中。
……竟让他感觉到澎湃的生命活力。
“唉!看得我都有些热血沸腾了,真想知道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呀~”韩晏洲期待道。
“别梦话了,韩晏洲。你热血沸腾的时候大概是熟了。”申侑也指出事实。
“哎唷,你总是这样不解风情!”韩晏洲表示自己真想对着他的脸泼一桶大墨汁,“看谁能收了你!”
“呵,看谁能收了我。”申侑也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
时间回到现在,他有些后悔定论下早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变得有些在意本不该在意的陆兽,这对他们双方来讲,都不算什么好事。
……是时候远离了。
他想在通讯器上给余元杰发条信息,告诉对方“以后都不用来了”,却迟迟点不下去发送键,最后改成了“给你放一周的假,好好休息”。
申侑也捂着额头,瘫倒在blingbling的弹嫩水疗沙发里。
“收到!”对面很快就回了消息,但状态窗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感觉略微的不妙。
果不其然,余元杰蹬鼻子上脸:“带薪休假吗?老板大气!我爱老板!”
——不罚钱就算好的了,还想带薪?
申侑也边想边冷笑,快递回了白鼬:“没门!”俩字,便扔了通讯器。
唉……
要让韩晏洲那只臭鱿鱼知道他的现状,指不定该怎么笑他了。
“拜托,你可是七连冠耶~?难道是花钱买来的吗?”
臭鱿鱼肯定会这样说。
为了消灭脑中的旖旎,申侑也决定更换一个合适的旖旎对象。
到此,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对余元杰有感觉,只是寡久了想谈恋爱了而已。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尝试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却发现自己总在无意识中将对方与余元杰放在一块对比,不是这个眼睛没有余元杰大,长相没有余元杰那样乖巧,就是那个心机太深,不像余元杰的性格单纯、讨喜。
一周后,申侑也感到严重的虚脱。
“那个……大、大叔,你还好吧?”余元杰小心翼翼地试探,暖融融的身体越来越近。
“虽然你最后还是同意给我带薪休假了,但也不至于‘元气大伤’成这样吧?”
申侑也把白鼬薅开:“你懂什么。离我远点,你烫到我了。”
“烫?”
白鼬凑得更近了,好奇的黑眼睛滴溜溜左看右看,“哪里烫呀,这都要入冬了,大叔你不觉得还是暖和点的好吗?”说完,这顿感百分百的陆兽还扒拉扒拉自己的头顶,指着里面冒出些白茬的小发桩,道,“你看,我的头发从冬天开始就会是全白的了,皮毛也会更加厚实和暖和,这都是老祖宗为了御冬流传下来的生存技巧,当然是越暖和越好。”
“……”他还能怎么说,总不能为了跟余元杰解释清楚,自曝自己是水生吧。
只能意味不明地敷衍一下:“我喜欢呆在冷一点的地方。”
——然后把温度越来越高的陆兽推开。
“哦!”余元杰的热情不减反增。
这陆兽居然还来劲了,开心地问他:“难道大叔你也是雪地生物吗?我理解的,有些种族就喜欢睡在雪里、或者趴在冰上,据说这样做可以保持头脑的清醒,而不被温暖的室内烤得昏昏沉沉!大叔,你也是这样吗!”
“……”啊对对对。他站在灶台前,皮笑肉不笑地拿起菜刀,梆一声斩断了案板上的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