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庄子上回来,蒋安沅就心不在焉的,她时不时地看着那支翡翠芙蓉花簪发呆。
这日,蒋安沅正在看账,可过了许久账本却未曾翻动,她也不知望着什么出了神。
“姑娘,老太太让您去一趟。”朝云进屋说道。
蒋安沅没有应答,朝云又说了一遍后她才回过神来。
蒋安沅闻言也没耽搁,既是祖母的吩咐,她也不敢怠慢,于是简单梳理了一下衣饰便起身前往。
步入福安堂,见蒋老太太正坐在太师椅上,蒋安沅上前,福了福身:“祖母。”
“沅儿,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蒋安太太语气温和,眼里也透着慈爱。
可蒋安沅心里却是有些忐忑。
蒋老太太屏退了下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开口道:“沅儿啊,祖母就不说什么虚话了,祖母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
事情还得从前几日说起,蒋安沅从庄上回来的第二天,昌远候府的夫人就亲自上门,说是在球会上对她一见如故,特来拜会,可后来话锋一转,便将话题引到了她那幼子身上,那意图,她心里明白,祖母又怎会不明白。
蒋安沅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抿了抿嘴唇,轻声应道:“孙女没什么想法。”
“你这孩子!”蒋老太太叹了叹,又道,“那昌远候夫人的意思,我想你也知道。她家那幼子崔四郎我叫人打听过了,不论家世门弟还是相貌才学,都是十分出众,况且那崔四郎自己又争气,如今入了仕,后院也干净,于你甚是相配。”
蒋安沅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蒋老太太只当她是害羞了,于是又继续说道:“那崔四郎虽是不能袭爵,但昌远侯府家世显赫,家中殷实,祖母不是那种只看门庭的人,但你若嫁进去,定能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况且候夫人对你喜欢得紧,崔四郎又是那般出色,他们定会好好待你。”
是啊,这昌远候府的崔四郎不论从哪方面看于她来说都是一桩好姻缘。
可她却……
蒋老太太见她一脸为难,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沅儿,祖母知你不急这婚姻之事,我也不是非得让你点头,以往给你说亲,你都是找借口推诿,只是这婚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万不能拖得太久,你总归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过了许久,蒋安沅抬眸,眼里却含着泪:“祖母,孙女知道祖母是为着安沅好,可是祖母,可是哪一个大户人家会选一个病秧子做正妻呢?”
“什么病秧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呢?”蒋老太太一脸茫然。
“其实孙女的心疾一直都未好全,只是怕祖母和父亲担心这才隐瞒。”蒋安沅抹了抹泪,哽咽道,“所以孙女这才一直推脱,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昌远候府那般门第,孙女这身子,只怕是配不上!”
“你说得可是实话?”蒋老太太问道。
“祖母,孙女说得的确是真的!”
蒋老太太望着蒋安沅,久久未能开口,良久,她叹了口气,担忧道:“傻孩子,你怎么就不早说呢?那你这心疾可有大碍,平日可有什么不适?”
蒋安沅回道:“祖母放心,姨母一直都在为孙女医治,只是偶尔不适,不过却离不得那些个汤药。”
祖母紧握着蒋安沅,眼神满是心疼:“都怪祖母,平日对你疏忽了,怎么连你生着病都没看出来。”
“祖母,不怪您,是安沅不好。”
蒋老太太将她拉入怀中,轻抚着好的头,说道:“傻孩子!让你承受这么多,真是苦了你了!”
蒋安沅泣不成声,可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却是轻松许多。
虽说这话不是她真正拒绝的理由,可这也是事实,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提亲了。
自打蒋安沅跟蒋老太太说了实情后,这几日那昌远候夫人果然没再登门,蒋安沅也放心下来。
可没得她轻松几日,朝云急切的声音传来:“姑娘,姑娘,快去前厅!”
蒋安沅心中一紧,于是问道:“是不是那候夫人又来了?”
朝云还未来得及把气喘匀,接着说道:“是圣旨,是圣旨到了!老太太他们都去了,让您也快快去接旨!”
“让人去官署通知父亲了吗?”蒋安沅问道。
朝云点了点头:“老太太已经让管家去了。”
蒋安沅闻言也不及多想,迅速整理好衣裳,匆匆地朝着前院赶去。
待众人都已跪好,传旨太监那尖细的嗓音也在院子里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户部侍郎嫡长女蒋氏,秉性端淑,行端仪雅,姿容出众,今及芳年待字金闺。庆国公嫡长孙,云麾将军陆九昭,筮仕数载,骁勇善战,居功显赫。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朕愿成佳人之美,命择吉日完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旨意宣读完后,蒋家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蒋安沅,而她自己依旧处于震惊之中,脑海一片空白。
蒋老太太接过圣旨,又让人拿了赏钱给传旨太监。太监得了好,奉承了几句便离开了。
厅上众人脸色各异,蒋老太太一脸凝重,曹氏面上看着带笑意,心里却不痛快。
李氏见状开口道:“真是天将喜事啊!这陆国公家的亲事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妹妹与那陆将军又是圣上钦定,真真是恭喜二妹妹了!”
蒋安沅闻言只得笑笑:“大嫂嫂,你就别笑话安沅了!”
“瞧瞧,还害羞上了!”李氏打趣道。
曹氏见状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两句,蒋老太太却有些忧心,说道:“沅儿,随我去福安堂说说话。”
言罢祖孙俩就出了房门,曹氏和李氏自然也没有多留。
婆媳俩进了西院,曹氏才向儿媳妇发牢骚:“前此日子,我说那丫头怎么就拒了昌远候府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呢!”
李氏嫁进门这么久,自然明白她这个婆母的心思,只道:“今日二妹妹也是一脸惊讶,看样子她也不知道这事。”
曹氏瞥了眼李氏,轻笑着说道:“你太小看那丫头了,她一准是早就勾搭上了陆家,这才舍了昌远候府。只怪我太心急了,老早就把芝儿也许了出去,若非如此,我们家芝儿和那崔家四郎也是顶好的。”
说到这里,曹氏心里又怨怪老太太偏心,跟那丫头相看人家找的是昌远候府那样的门庭,可对她的玉芝却不上心。
李氏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母亲也莫介怀,如今三妹妹和三妹夫过得也算舒心,况且二妹妹高嫁,对咱们蒋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氏一听她提起那个女婿,心里就火就不打一处来,可那些遭心事又不便和李氏提,只得叹气:“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福安堂内
蒋老太太一脸担心:“那陆家大郎向圣上请旨的事你可知道?”
蒋安沅摇头:“祖母,孙女全然不知。”
蒋老太太默了许久才道:“沅儿,这是圣上下旨赐婚,只怕推不了,你……”蒋老太太叹了几声,又道:“我记得你父亲蒙冤受屈时,是他替你父亲昭的雪,陆家对咱们蒋家是有恩的。”
事出突然,蒋安沅此时心里也很乱。
又听蒋老太太说道:“可那陆家不知道你身患心疾的事,万一你嫁过去,被他们发现,你该如何自处啊!”
老太太原本是想给蒋安沅寻一户门庭低些的人家,这样她嫁过去,尽管身子弱些,但有娘家在,她腰杆子也能直得起来,可如今嫁的是国公府,又给是陆家的嫡长孙作正妻,将来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在深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她担心陆家人知道她身子不好,她在陆家就更不易了。
蒋安沅知道祖母担心什么,她是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她现在是真想把陆九昭叫来问问清楚。
就在这时,霜序进来了,望了眼蒋安沅,对着老太太说道:“大老爷回来了,正在前厅见客,请老太太和二姑娘一同去。”
“见客?谁来了?”老太太问道。
“是庆国公府上门提亲了!”
蒋老太太脸色微变,思虑了一会儿对着蒋安沅说道:“沅儿,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先去看看,听你父亲怎么说。”
蒋安沅点头,老太太便带着人去了前厅。
今日本是休沐,但蒋晟有些事便去了官署,没成想家中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听说圣上赐婚他就赶紧回来,结果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见陆国公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往府里来。
为首的是陆国公,虽是一身常服,但威严依旧。与他并行的青衫长者,气质儒雅非凡,竟是当世大儒张大学士,张大学士虽已隐退,但朝堂上下无人不敬重,在万千学子中也颇有名望,竟能请了这样的人物,陆家的诚意可想而知。
这还不算完,除了陆国公一家的长辈,张大学士身后还跟着不少朝中清贵,这些可都是在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队伍后面便是纳采礼,仆丛分左右列得整整齐齐,鱼贯而入。再看他们拿的是何物:
大雁活禽一对,羊六口,酒八抬,珠翠八盘,金银头面两副,彩缎布绢二十匹,羹果茶饼十六盘,金六十两,还有四季衣服若干。
蒋晟见了这场面,赶紧上前将他们迎进厅内,分主宾落坐后又让人去请蒋老太太和蒋安沅。
蒋安沅听了老太太的话,在福安堂等消息,但左等右等也没消息,便想去悄悄地瞧瞧。
还未走到中门,就见陆九昭迎面走了过来,蒋安沅见了,立马调头想走,不想却被他叫住:“你跑什么?”
蒋安沅愣在原地,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绢帕,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九昭见她慌乱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慢慢地走向她,站定之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自然是来向你讨个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