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色,上一刻还将亮未亮,下一刻东边天际就亮出了鱼肚白,一缕晨曦从窗外照进了屋里,此时的蒋安沅正在梳洗,过了好一阵才穿戴规整,然后便去了福安堂。
到了地方,蒋安沅看曹氏也在,又看了看祖母,心想莫非是祖母应了自己的请求?
请过晨安后,蒋安沅端坐着等着堂上的祖母开口,谁知却先听得曹氏的声音,“沅丫头啊,回府这几日可还习惯?”
“劳二叔母挂心,本就是回家,没什么不习惯的。”蒋安沅笑着道。
曹氏又道:“沅丫头住的舒心就好,不过我这个做二叔母的还是得跟你道个不是,我也是忙晕了头,竟忘了给沅丫头院里添个管事儿的妈妈,所以今儿个我就同母亲商量了,让吴妈妈到你院儿里去,免得下头的人失了规矩,没个体统,让咱们沅丫头受了委屈!”
蒋安沅闻言,面上只是笑笑。
如果她没记错花名册的话,这吴妈妈是西院的人,在曹氏身边做事。
对于管事妈妈什么的蒋安沅倒是不怎么在意,让她在意的是明明她才跟祖母提过要接管母亲私产的事,今天一早祖母便同意让曹氏的人来自己院儿中当管事妈妈,难道祖母这是借着这个事来回绝自己?
蒋安沅思索一番后,说道:“二叔母真是想得周道,不过我院儿里平日也没什么事,又有彩云这个大丫鬟看着,着实是够用了,况且吴妈妈是您身边得力的人,我若要来了,传到外面去,这知道的只说二叔母疼惜我,不知道的倒说我这个做侄女的不懂事,一回来就跟长辈抢下人使唤,那安沅可真是说不清了。”
蒋安沅语气轻柔,一双杏眼含着笑,看着曹氏。
曹氏见她推辞,又道:“你这丫头说的,哪个嘴巴大的谁敢胡说八道,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于他。再说了,这事母亲也点了头,沅丫头莫要推辞。”
蒋安沅知道曹氏不会单凭自己几句话就做罢,到底还是拿祖母来压人了,看来自己那微兰阁里是非得多个管事妈妈了。
不过这人嘛,蒋安沅却是另有打算。
“既然祖母同意赐给安沅一个管事妈妈,那安沅也就不推辞了。不过,”蒋安沅说到一半,目光又转向了堂上的蒋老太太,“安沅有事想求祖母,还望祖母成全孙女。”
蒋老太太瞧着蒋安沅,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这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
“祖母,安沅回来当日就见到了钱妈妈。钱妈妈是我娘亲身边的人,我想着,她到底和我母亲主仆一场,从小也对我照顾有加,不如,不如就让钱妈妈到我院儿里来,也好全了这主仆情份。另外有钱妈妈在院里做管事妈妈,二叔母也可以放心不是?”
蒋安沅说完便笑脸盈盈地看向曹氏。
曹氏前头见蒋安沅应下来还暗自高兴,但她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提起了钱妈妈。什么主仆不主仆的,分明是找个借口推脱罢了,她可没这么好糊弄。
“沅丫头,这钱妈妈如今已是外院的粗使婆子,又怎么好在你院儿里做管事妈妈!这要让别人知道了,说我这个做二叔母的苛待亲侄女,那我这脸往哪儿搁啊!”曹氏言词恳切,看着倒真是为了蒋安沅着想一般。
蒋安沅一听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钱妈妈如今成了外院的粗使婆子,难怪当日见她总觉得有些异样。
片刻后,蒋安沅缓缓说道:“二叔母不必担心,我母亲在时,钱妈妈就管着院里的事情,再说我那院子也没多少人,事也不多,比不得二叔母那边,有钱妈妈在就足够了。”
曹氏还想再说什么,堂上的蒋老太太却先开了口。
“既然沅丫头都这么说了,就按她的意思办吧!二房媳妇,你安排下去就是了。”
曹氏虽心里不甘,但是碍于蒋老太太的情面,也只得应下来:“是,儿媳等会儿就去安排。”
蒋安沅随即起身,福身道:“多谢祖母!多谢二叔母!”
曹氏见状随即笑道:“沅丫头,你也别怪二叔母多说了几句嘴,我也是怕别人说我这个做长辈的苛待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缺的或是下人用着不爽快,可一定要和二叔母开口!”
蒋安沅莞尔一笑,“安沅心里明白,二叔母这是疼惜安沅呢!”
曹氏一听,忙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哦,对了,前些日子知你要回来,早就请好了裁缝,一会儿我让她到你院里去给你量量尺寸,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得抓紧做些夏衣才是。”
曹氏这番动作,倒真像是个好长辈,就连蒋老太太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蒋安沅福身说道:“多谢二叔母!”
曹氏一脸慈爱,道:“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了。
蒋安沅回到微兰阁,婢子们随后就端来了五味粥和一些饼子、小菜,她倒是真有些饿了,于是便坐下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蒋安沅便靠在软塌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彩云就来告知,刚刚收到了宁安候府的帖子,邀咱们府上的三位姑娘五日后去赴花宴。
宁安候夫人喜花,便在城外西郊种了几十亩的花田,如今正是值初夏,好多花儿正开得艳丽,想来景致也不一般。
朝云闻言,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姑娘可以出去转转了。”
月云也道:“就是,出去放放风也是好的。”
彩云打趣道:“分明就是你们这俩个小妮子想去玩,还偏拿姑娘当幌子。”
“哎呀我的好姐姐,可别说我们俩儿了。”朝云拉着彩云的手,好似撒娇一般。
蒋安沅见她们说说笑笑的,脸上也浮起了笑意,不过思绪突然又跳到了另一边。
她猜不透祖母到底是什么心思!
如若是祖母是向着她的,曹氏早前提出要把吴妈妈送来微兰阁时便该搪塞过去。
可若是说祖母与曹氏同气,那她在堂前的那番说辞想来也是挡不了的。
关键是祖母只字未提母亲私产的事,当真让她想不明白。
彩云见蒋安沅如此出神的模样,不禁问道:“姑娘这是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蒋安沅只道:“无事!许是起早了,没什么精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祖母刚给咱们微兰阁加了位管事妈妈——钱妈妈。”
彩云一听以为又是二房那边塞的人,顿时眉头紧皱。
蒋安沅见她这模样,忙道:“钱妈妈是娘亲身边的人。”见彩云放下心来,又道:“回府那日见到钱妈妈就想着日后找个什么由头让她来微兰阁,我还没来得及想呢,今日我那二叔母倒是上赶着给我这个机会,说来,我还真是要谢谢她呢。”
月云接着话,笑道:“多亏了姑娘机灵,要不然咱们院里又得多一个耳报神。”
“就是,亏得那个吴妈妈没来,要是真来了做了管事妈妈,咱们可有得受的。”说到此处,朝云朝门外望了望,确定没有旁的人后,小声说道:“可奴婢想不明白,为什么曹大娘子老是想安插她的人到咱们院里,暗地里塞人不算,还要明着来,嘴上还说是疼惜咱们姑娘,真是说得好听。”
听朝云如此说,蒋安沅脸色也沉了下来:“姑娘我也不知道我那二叔母葫芦里到底卖的哪门子药,不过日后,总会明白的。”说完看着朝云那个认真劲儿,笑道:“不过我们朝云倒是变聪明了,都能看明白别人的心思。”
话落,屋子里就传出一片哄笑声。
“姑娘又取笑我。”朝云边说边跺了下脚,转身背对着其他人。
此时,念夏进了屋,见众人脸上欢喜,便问道:“姑娘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喜事?”
蒋安沅记得彩云说过,念夏是映月轩的人。
“哦,没什么,只是二叔母疼惜我,又给咱们微兰阁新增了一位管事妈妈,到时候人到了,我再给大家说。”
念夏也从陈妈妈那里听得消息,说曹大娘子要派吴妈妈来,听蒋安沅如此说,想来就是了。
念夏本来是映月轩的二等丫鬟,可被曹氏安排到了微兰阁后却成了三等丫鬟,每月月例少了一半不说,干的活儿还比之前累得多。
可是如若吴妈妈来了这微兰阁当了管事妈妈,凭着以往的情份,那她和秋霜、凝冬说不准就能提升成为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想到这儿,念夏心中暗自一喜,随即笑道:“曹大娘子对咱们姑娘真好,万事都想着姑娘,生怕让姑娘受了委屈。”
蒋安沅一听,笑了笑,回道:“谁说不是呢,二叔母可真是什么事都想着我呢。”
这话听着倒是好话,可念夏总感觉蒋安沅这话说得有别的意思,不过也没细想,又道: “对了,刚刚老爷那边来人了传话,让姑娘晌午去膳厅用饭。”
蒋安沅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念夏出去后,月云一脸忧心,开口说道:“老爷让姑娘前去一同用饭,想来也是想和姑娘缓和关系,姑娘可莫要像之前那样说些气话,伤了彼此的心。”
蒋安沅想起同父亲起的争执,到底还是有些别扭,于是心里又把那个骑快马的泼皮无赖给骂了一通。
待时辰快到时,蒋安沅整肃了一番衣着后到了膳厅,等了一会儿,看到李嬷嬷带着蒋安衡过来了。
昨日在远溪居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蒋安沅却是没放在心上,随即柔声道:“安衡,到这儿来,挨着阿姐坐。”
可蒋安衡哪里肯听她的话,瞥了她一眼后立马躲到了李嬷嬷身后。
李嬷嬷见状,什么客套话也没说,只是上前淡淡地叫了声“二姑娘”,便领着蒋安衡坐到了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