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烯刚刚亲自己的那一下，嘴角处，轻轻地，小心地，隐忍地，试探地，决绝地，方乙闭上眼睛，让记忆久久地定格在这一瞬间。她不是很理解这样的感情……是属于爱情吗？

方乙很清楚，虽然身边的人都认为这么多年是她在养育文烯，但实际上也是文烯在陪伴她，让她的内心深处可以感受到被宠爱的温暖，让她可以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让她有了面对生活中各种挑战和困难的勇气。但这难道可以是爱情吗？两个女孩，大家眼中的亲姐妹，真的能产生爱情吗？也许恰恰文烯就是以为这是爱情，所以才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向自己坦白。但是对于文烯而言，在十岁的时候，少不经事的年纪，就误把对身边人的依赖当作了爱情是吗？醉酒后才敢给出一点暗示酒醒后就忘了的，怎么可能是爱情呢？

方乙静静地看着次卧紧闭的门，她脑子里充斥着太多的迷茫和困惑，但此刻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心疼，因为即便不是爱情，文烯也爱得如此轰轰烈烈。她无法想象文烯独自搬进次卧时的心情，无法想象文烯看着自己的成绩在班上垫底时的心情，更无法想象文烯听到一家人都在夸赞江立文时的心情，文烯在那么多的时候都是多么的孤单和绝望啊。

第二天早上文烯其实很早就醒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5:17，她仔细地回忆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有的已经模糊了，有的不敢确定。她是真的亲了方乙吗？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想把自己塞进被子狠狠捶一顿，但又感到了一丝庆幸和满足，虽然只是唇边的一角，但是也能感受到方乙的嘴唇是软软香香的，她这一生，总归算是亲到过方乙一次吧。还有，昨天晚上吃了蛋糕是吧，奶油小兔是一起吃掉的吧。文烯在床上打着滚儿，又差点儿把自己弄得头晕了。这一晕，文烯突然之间被吓醒了——她昨天好像喝了酒，还抽了烟！文烯掀开被子，拽着睡衣闻了闻，好像没什么烟味儿。可是昨天抽烟的时候穿的并不是睡衣……

文烯现在是毫无醉意毫无困意，只是感到一种即将面对世界末日时的忐忑。她抓耳挠腮了一通之后，打算起床去看看方乙，无论会发生什么，都必须要让方乙先消气，不能把方乙气坏了。

打开门，她愣住了，她看到方乙正埋着头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面前好几个啤酒罐。她连忙跑过去抱着方乙，心疼地说：“你是一晚上都这么坐着的吗？你冷不冷啊？”说着就要把她拉起来。方乙说：“不冷，垫着垫子的。”文烯让方乙在沙发上坐好，又去把方乙的外套拿出来给她披上，然后跪坐在方乙刚才用过的垫子上，把头靠在方乙的腿上，说：“方乙，我喝酒了，我抽烟了。”方乙摸着文烯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短头发揉成各种形状，说：“我知道，刚满15岁，未成年，两支烟，三罐酒。”文烯用头蹭蹭方乙的腿，说：“方乙，我错了。”方乙说：“你当然错了，你明明很清楚小孩子喝酒多么损伤脑神经，你还敢喝，你明明知道抽烟伤肺，你还敢抽。你说你是不是错得离谱？说吧，怎么罚？”文烯微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方乙，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怎么罚都行。”方乙问：“原谅你什么？喝酒？抽烟？还是……”文烯知道方乙指的是什么，但又不敢接话，只能继续含混地说：“只要你认为我做错的，都希望你能原谅我。”

方乙看着文烯，心里想：这家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怂了呢，昨天晚上搂着自己的脖子亲自己嘴角的那个人呢？看来的确是借酒撒疯的戏码啊！方乙微不可闻地地叹了口气。文烯说：“方乙你又叹气了，我听见了。你是不是喝了太多的酒，身体不舒服啊？你的头疼不疼啊？你的胃疼不疼啊？”方乙不理她这一茬，只是站起来说：“走，去书房，我慢慢跟你算这笔账。”文烯感觉有些后背发凉，但还是坚定地认为：“只要方乙能消气，怎么罚，我都认。”

文烯规规矩矩地在书桌旁站着，看到方乙并没有去拿书柜里的长竹签子，而是打开了抽屉，拿出了纸和笔。方乙在纸上的第一行写下：三、317 400。文烯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指的是：这次三月份的月考，她排317名，全年级400人。方乙看了文烯一眼，又写下第二行：四、280。文烯现在不太确定了，难道让她四月份的月考，目标定在年级的280名？方乙看懂了文烯的表情，慢慢跟她分析：“高二这一年要掌握的知识量是很大的，相当于高中内容的一半。你们当初作为直升班，比其他班先学了一段时间的高中课程，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刚刚结束了高中的全部新课，下周一你们月考结束之后就要进入第一轮总复习了。我印象中，你从高二上学期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国庆节开始就基本上不学了的，一直到现在。所以你一个月之前排在317名，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我估计你下周一的四月份月考完全可能排在350名之后，也就是年级的最末50名。”说完，就在纸上写下了350和50两个数字，还在50的数字上画了几个圈。文烯低下头，她知道自己这一学年是在如何丧心病狂地虚度光阴。

方乙又在纸上写下了“抽烟”、“喝酒”几个字，说：“但是文烯，现在却出现了意外，这个意外就是你昨天晚上做了一些很出格的事，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比如没有那么压抑了，或者轻松些了？”文烯挠了挠自己的一头乱发，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好点了。”方乙笑了，露出了一小排白白的牙齿，她又在350这个数字下面画了个问号，说：“既然这样，那就意味着350这个名次应该不会发生了，今天是星期六，你也别去上课了，我帮你跟班主任请假。今明两天我也不去学校了，在家里给你做饭。你就认认真真地学两天，遇到任何问题我都愿意帮你。看看下周一的考试能不能从350名提高到280名。如果能做到，那么这次的抽烟喝酒就不完全是坏事，可以饶了你，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下次了。”

文烯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方乙给自己制定的考试目标会不是第1名，而是第280名。她看着方乙，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方乙，谢谢你，在我变得如此糟糕的时候没有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