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门星,生个病秧子出来就是祸害我们家的。”钱氏骂骂咧咧地在家中上药。
少了方阿狗一家的钱不算什么,可方大才怕开了这么一个头,别的人也有样学样,所以他不敢赌,最后这事就这算了,钱氏没要到赔偿,也舍不得请郎中,只得让方得寿给她抹一些药酒。
“你安生些吧。”方得寿说道。
“谁不安生了?你说谁不安生了?”钱氏转过身来对着方得寿就是一顿臭骂,方得寿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钱氏把他手中的药酒抢了过来,赶他去田里做活,又开始骂起方大富一家来。
这些事情圆宝都不知道,此时她和正宝刚从村长家听完拜师规矩出来。
正宝小声问道:“妹妹,你为什么和大家说我要到镇上读书?”
“因为说去镇上读书,别人才会相信我们家是值得期待的,才会动摇心底那坚持了多年的信念。”圆宝答他。
事实上,她是想族里供正宝读书的,她现在空有一身医术不能施展,光靠画花样的钱还不够供正宝读书。
“可是,我们家的钱不够去镇上读书啊,到时候也不知道人家要怎么说我们。”正宝发愁,“妹妹以后可别再说谎了,说谎是不对的。”
“是啊,说谎是不对的。”圆宝叹气道,“所以我得让我说的话不是谎言。”
圆宝已经有想法了,一套花样儿只有几百文,可若然是一副大的屏风,那价值必然更多,这也是她让大郎叔买纸回来的原因,用纸画的花样儿可以做屏风的刺绣底稿,只要质量好,绣坊必定会收的。
回到家中,圆宝便拉着宁氏帮她一起弄屏风底稿,她毕竟不是专业的画家,为免画到一半才发现某些图案位置不好毁了整幅画,那就只能从一开始就定好了位置。
圆宝让宁氏帮忙用针固定着纸张,再用细线在之上弄出一个个格子来,然后从格子里头开始画,画到交界处就提起细线,画好了再把线绕回去边上固定用的针上,这样做不仅能定位,还不会弄花纸张。
宁氏听圆宝说错了一点就会毁了一整幅图,也是严阵以待地帮忙着提线放线,两人小心翼翼地忙碌着,家里的饭菜就又是正宝来负责。
整整半个月过去了,一幅牡丹图呈现在眼前,圆宝松了一口气,宁氏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
“妹妹画得太漂亮了,这花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还有这蝴蝶,好像真的一样。”正宝赞叹,看呆了的方大富也回过神跟着点头。
圆宝看着自己的作品有些不太满意,事实上这就是专业和不专业的区别了,专业的人在心中构图,抬手作画,手心合一,一气呵成,她这种不专业的只能凭证记忆,利用格子,提前做好规划。
然而越往后画越下笔就要越谨慎,光是这一张图,就耗费不少心神。
晚上圆宝躺在床上,快睡过去的那一刻脑袋在想,画花样果真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回的花样太重要了,圆宝觉得镇上肯定给不了好价钱,打算让牛叔家的大郎带到县城去卖,宁氏心里也不安,那幅牡丹图她连碰的不敢碰,也担心大郎带着其他货把画给压坏了,思来想去,决定单独雇他们走一趟。
“咱们去隔壁村租辆牛车吧,我也跟着去。”
“还是我去吧,你脚还伤着呢。”
“你一个妇人跟着外人出远门要被说闲话的。”
“那要不让正宝跟着去?”宁氏问。
方大富没好气地说,“正宝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记性又不好,待会儿把画给弄丢了就麻烦了。”
两人不放心就这么把画交给别人带出去,圆宝便提议道,“要不咱们一家子都去吧,爹这脚也休养一段时间了,卖了画就让县城的郎中给看看。”
圆宝的药还是原来隔壁村那郎中处的,苦巴巴又没什么功效的药。
但在宁氏眼中,这药有效极了,虽然知道圆宝是饿病的,可几顿饱饭也不能够把精神头养好,铁定就是那药的功效。至于方大富的药,宁氏买得少,到底是方大富那腿至今还没好,宁氏可不知道什么叫伤根动骨一百天,只知道这么久还没能走路,多数还是药不太行。
之前夫妻两闲聊时还说,这郎中只擅长内伤调理之类的,铁打外伤的不行。
圆宝听着实在无语,明明那郎中外伤处理得极好,处理内伤的方子却不太对症,可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这回圆宝的建议让宁氏动了心,“反正牛车也是要租的,要不就一家子去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因为夫妇二人去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还是请大郎陪着走一趟,县城路途远,就算有牛车,天亮出发去到县城都要天黑了,要是来不及进县城,还得在城外待一夜,于是开给大郎三十文的跑腿费。
光是陪着走一趟就得三十文,自家的东西还能蹭车带县城去卖,牛叔家自然同意,商量好了时间订了牛车,次日一早便出发。
圆宝第一次出村,除了感受到坑坑洼洼的地面造成的颠簸和吃了一路的尘土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的景色。沿路所见的人衣着上跟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满身的补丁,衣服洗得发白,见他们驶着牛车都问药去哪儿,便问能不能搭个便车。
方大富本想顺便赚几个铜板补贴租车的钱,但看了眼圆宝手中拿着的画卷,咬了咬牙就都拒绝了,宁氏对于过路的人也十分警戒,让随意拿着画的圆宝觉得自己手中这卷画无比贵重,不由得仔细抱稳了些。
沿路甚是无聊,大郎便给大家说说他做跑腿儿的经历,据他说若是带货到镇上,进门时得缴货税,进去后可以随意找位置摆摊,但县城不一样,县城进门不用交钱,摆摊却是要在固定的位置缴了租位费才能摆卖,如果是沿路叫卖被发现不但要给罚金,还要打板子的。
“那我们也要租个位置卖着花样儿吗?”宁氏觉得这样太亏了,人家租个位置用一天,他们就只有一幅画,若是卖得快的,那就白亏了租金。
大郎来过几次县城,是村里头最有经验的人了,“不用急着租位置,先找铺子收,铺子不收的话我们再去租位置。”
方大富和宁氏顿时放了心,他们觉得这画实在是漂亮,铺子肯定是收的。
一行人到了城外,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小县城也是有石围墙有城门的,因为卫兵少,所以天黑就会关门,大郎加速把牛车赶进去后没一会儿,城门就关闭了。
大郎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发,指着城墙边道:“我以往过来就找个角落处待一晚,你们还带着孩子,要不去找个民家借住一晚?”
宁氏刚点头说好,城门忽然就打开了,只见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城外飞奔而至,扬起一阵沙尘。
“咳咳……”圆宝不小心呛到了,“谁家马车这么跑的,也不怕撞到人。”
宁氏捂着她的嘴,“小孩子别乱说话,能买得了马的都是贵人,我们避着些就是了。”
“贵人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快些找地方落脚吧,再晚些可能不好找了。”方大富抹了把脸道。
县城里上好多人家都有做借宿的生意,门角上挂着灯笼的便是有空房间的,许是今日进城的人多,他们走了好远一段路才找到一家能借住的。大郎怎么劝都不肯一起住,说是第二天把带来的东西卖了就过来带他们去绣坊,方大富劝说几次无果,也就由得他了。
“你们是运气好,昨日借住我家的货郎要收的货晚到了,刚刚才走的。”屋主一家三口,儿子才五、六岁的模样。
孩子大概见惯了陌生人,捧了凉开水过来,赖在房间里不走,笑嘿嘿地讨吃。
宁氏带来的只有干粮,便掏了两文钱给他,小声跟方大富说,“这城里的孩子比我们村里的还馋嘴。”
圆宝看着孩子笑眯眯地跑了出去,把铜钱交给了屋主大娘,不由得腹诽这户人家要小费要得不磊落,也不怕教坏孩子。
整日赶路实在是累极了,宁氏扶着方大富躺下来,一家人简单洗漱一下,便各自寻个地儿歇息。
刚睡下没多久,屋主大娘搓着手敲开了他们的屋门,支支吾吾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亲戚突然来家里了,得有个地方招呼着,麻烦几位到别处借宿吧,租金我退给你们。”
圆宝本来已经闭眼睡了,这会儿也无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宁氏自然是不肯的,本来就是走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更何况现在外头天都月亮高挂了,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入睡了的。
屋主大娘犹豫了一下就说还他们双倍的租金,二十文也掏出来硬是塞给宁氏,宁氏不肯要,两人还没商量好,一个妇人急匆匆的过来,语气焦急地说道,“大娘,房间还没安排好吗?我儿急需地方歇息。”
圆宝当即明白过来了。
这哪里是亲戚来了,这是贵人来了啊,屋主大娘想多赚钱,所以要他们让出房间。难怪这一路走来的民家都被租住了,唯独这儿还有空房,说不定就是个惯犯,只是他们第一回过来不知情。
圆宝当即从床上爬下来,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娘,你明明把房间租给我们了为什么还要赶我们走?我爹伤了腿,我哥哥还病着,外头天这么黑,可是要人命的啊。”
外头那妇人刚要迈进屋的脚收了回来,“这……你们是租客?不是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