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仰秋没说话,站起来去关了灯,整个房间顿时进入了完全的黑暗。
白烨灵感觉床的另一边向下陷了一下,他把自己蜷缩起来,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一下就咬紧了牙关。
池仰秋隔着被子抱住他。
那人似乎在口袋里找什么东西。
片刻后,池仰秋轻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指腹抹了一下他的眼泪,然后两个小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摸到一个小盒子。
白烨灵愣了一下,这像是个戒指盒子。
池仰秋道:“回来的时候先去买了这个,临时起意,有点仓促。”
黑暗里没有光线,白烨灵摸到一只微凉的小圈。
池仰秋握了一下他的手,白烨灵这次感受到池仰秋手指上也有同样的微凉触感。
“是对戒,你戴也好,丢掉也没关系,我会一直戴着。”
白烨灵指尖摸到戒指内壁有细微的刻痕,应该是名字的缩写。
池仰秋的戒指上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
池仰秋又捏了一下另一个小玩意儿,说:“这个我家的钥匙,密码就是你的名字,我今天做了自愿赠与公证,个人资产的一半是你的。”
他不能说出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只能靠着这个凡人的身份尽力去安慰。
池仰秋抬起手,指尖抹了一下白烨灵的眼角,轻声道:“这些事可能对你来说太俗气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有安全感一点,不要哭了。”
白烨灵一开始只是在默默流眼泪,现在却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他背对着池仰秋,把头埋在被子里。
池仰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白烨灵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转过来,抓住池仰秋地衣服,拼命摇头,泪水乱七八糟地浸满整张脸。
“你没有、没有对我不好。”
他语无伦次,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着哪个时空的事。
或许是小书生为他在风雪夜惨烈地换来了雪灵芝,或许是白蛇神君挡下天罚,又或许是深渊里那把断剑依旧震慑着魔物的断剑。
他痛苦万分躺在深渊里的时候,一边想着池仰秋推他下去的冰冷神情,一边的想着曾经池仰秋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七情六欲真的错了吗?爱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不是他们的爱总是带来痛苦,所以池仰秋不肯爱了。
这份自我怀疑伴随着深渊下的痛苦,已经刻在了本能里,他想起这份爱,对痛苦的恐惧就会如影随形。
或许这是真正的天罚。
被吴归救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要被这份恐惧变成一个废人,不敢再和任何人接触。
在黑暗里封闭着自己,没有开口的勇气和力气。
到最后,他浑浑噩噩之中,梦见池仰秋和他说的,想要你开心。
几百年间他拼命把这句话像是咒语一般,焊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去当作一副撑下去的盔甲。
这盔甲并不是密不透风,尤其是在池仰秋一次次被白玉京的人伤害之后。
好像所谓的爱,总是要带来灾祸,总是要带来伤害。
他躲在浴缸里被空虚和欲望包裹的时候,醒来看见池仰秋不在而失落的时候,白烨灵几乎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如今池仰秋抱着他,好像又是心甘情愿地要给他很多的爱。
他强撑出来的盔甲四面漏风,负罪感和满足在心里乱七八糟糊在一起,发酵成酸涩的一团,堵在心口。
他想说你怎么才来,又想说对不起,最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只有眼泪仿佛亏欠了几百年,要一次流个干净。
池仰秋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都是我自愿的,不要哭了。”
然后又道:“因为爱你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
这句话像惊雷似的,恍惚间又将白烨灵带回那个几百年前那个黄昏的午后。
仿佛很多年过去,他只活在了某几个瞬间,靠着这些闪着金光的时刻,又可以再撑下去很多年。
如果真的能带给谁幸福的话,那他绝对不可以倒下。
白烨灵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抓着池仰秋的手睡过去。
*
第二天白烨灵醒来,天色还没亮,他想揉一下眼睛,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白烨灵脑子里一个激灵,眼睛瞬间睁开,入眼就是有点睡皱了白衬衫和若隐若现的胸肌。
视线再往上,看见了池仰秋的闭着眼睛的睡颜。
白烨灵脑子里闪过一万句卧槽,宕机了好几天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
昨晚的回忆默默加载完毕,白烨灵感觉自己脑子要冒烟了。
谁家好人发个烧抱着别人大哭一整晚啊,我服了。
好丢脸,好想离开这个世界。
他别扭地动了一下,很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池仰秋睡得不深,立刻被这点小动静唤醒。
白烨灵不敢动了,池仰秋醒了两秒神,低下头看着他,片刻后,就主动放开了他。
白烨灵咳嗽一声,找不到任何一句合适的话来缓解尴尬。
池仰秋十分淡定,整理了一下衣服,主动开口道:“我去买早餐。”
说完,他去洗了把脸,慢悠悠下楼去了。
白烨灵松了一口气,紧急轰炸他的狗头军师吴归。
白烨灵:“起了没起来没,兄弟,完了个大蛋。”
吴归:“?刚醒就这么有活力?”
白烨灵:“你在前任怀里醒你也会这么有活力的。”
吴归:“母胎单身,我很抱歉。”
吴归:“你俩怎么搂到一起的,展开讲讲。”
白烨灵:“我那天就不该去飙车,就不会被下药,也不会被池仰秋撞见,更不会被毒成泪失禁!天杀的白玉京!”
白烨灵:“一想到之前我还特拽地说再也不跟他接触,我就好想离开这个星球。”
白烨灵:“我是个该死的恋爱脑,大哭.jpg,我有这个意志力做什么都会失败的,大哭.jog”
吴归:“没关系,虽然你被下了药,但你还是清白之身,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
白烨灵:“神踏马我还是清白之身,我作为一个狐狸精这么没有吸引力吗,感觉更丢脸了。”
吴归:“......好想把你送去电击一下。”
*
池仰秋进来,白烨灵把手机一藏,心虚地起身笑了笑。
白烨灵:“那什么,早。”
池仰秋往被窝里瞥了一眼,没戳破他,把保温盒放在桌上,说:“洗完脸来吃东西。”
他说得十分自然,白烨灵走进卫生间,
才反应过来,自己本来想让池仰秋先回去的。
这该死的领导力。
白烨灵抬头一看镜子,更抓狂了。
怪不得池仰秋叫他来洗脸,他昨晚稀里哗啦哭了一晚,大病初愈略带憔悴,泪痕横七竖八地干在脸上,活像个花脸猫。
垮了,他的形象管理从内到外已经完全稀碎。
白烨灵生无可,抓过一旁的护肤品亡羊补牢。
池仰秋过了半晌,敲了敲门。
白烨灵:“?”
池仰秋:“粥要凉了。”
他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忙活的白烨灵,忍不住道:“......也不用这么用力地打自己的脸。”
白烨灵:“总裁,我在护肤。”
池仰秋奇妙地笑了一下:“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白烨灵五官都扭曲了:“池仰秋,你在说什么。”
池仰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道:“这是你在偶像剧里的台词。”
白烨灵:“十二月对我好一点,求求了。”
池仰秋没再继续,叮嘱他快点,又转身出去了。
白烨灵狠狠搓了两下脸,感觉昏迷了一趟,世界已经变成了精神状态堪忧的模样。
但是池仰秋这么一打岔,白烨灵那股羞耻感也减淡了不少,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身出去。
白烨灵刚醒,没什么胃口,忍不住问:“买这么多,也太浪费了吧。”
池仰秋自然道:“你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
白烨灵都麻木了:“这也是我台词的一部分吗?”
池仰秋笑了一下:“不是,我说真的。”
白烨灵挑走一杯粥,坐在池仰秋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尖牙咬着吸管,偷摸看他。
池仰秋权当不知道,把早饭吃完,收拾好桌面。
他拉开两面的窗帘,打开窗户,冬日的暖阳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薄薄的雾气里漂浮着小小的微粒,医院花园里,松树特有的一种安稳的清香进入鼻腔。
白烨灵感觉自己许久没见太阳,乍一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尸体都回暖了。
池仰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白烨灵刚点头,池仰秋已经帮他把外套从行李箱里翻出来。
白烨灵瞅了一眼黑色羊绒大衣配衬衫的池仰秋,又看了一眼池仰秋手上拎着的白色长毛外套,摆手:“不穿那个。”
他弯腰自己去翻帅气长大衣,被池仰秋裹上外套就拎出了门:“这个暖和。”
白烨灵抗议:“这个一点都不帅!我可是大明星!”
池仰秋:“抱歉,今天在医院暂时没有安排红毯。”
白烨灵气结:“不要阴阳怪气!”
池仰秋从善如流,又抱歉了一下。
白烨灵:“......”怎么感觉被调戏了,是错觉吗?
他对着走廊的玻璃照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羊。
旁边池仰秋身姿笔挺,配着他那个黑大衣白衬衫,与边牧达成了某种神秘的相似。
白烨灵想着想着,乐出了声。
“笑什么?”
白烨灵摆摆手:“想起好笑的事。”
池仰秋觉得白烨灵给点阳光就灿烂,实在可爱,没忍住摸了一下白烨灵的头发。
白烨灵狐疑:“你干嘛?”
池仰秋无中生有道:“有片树叶。”
白烨灵:“......池总,自重。”
“咳,电梯到了。”
他们私立医院人本来就不多,这个点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和一个园丁老大爷。
白烨灵从台阶上跳下来,冬日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感叹一声:“还是活着好!扶朕起来,我还能活!”
如此良辰美景,他掏出手机来,咔擦拍了几张,转头一看,池仰秋的镜头正对着他。
“喂,这位朋友,肖像费结一下。”
池仰秋慢吞吞道:“昨晚好像已经结过......”
他不提还好,一提白烨灵又猛地想起昨夜的尴尬。
好像混乱中是听见池仰秋说资产给了他一半。
白烨灵以自己浅薄的数学算了一下,内心大惊,非常担心池家雇人来打断他的狐狸腿。
他打了个哈哈赶紧把话题揭过去:“算了算了,我看看你都拍的什么?”
池仰秋含着笑把手机递给他。
看到照片,就算是白烨灵想刻薄一下,也说不出口。
不是他平时拍的精美时尚的商业片,手法也没多专业,照片上自己甚至也没有看镜头,但整个画面让人看着心情就很好。
他把手机塞回到池仰秋手里:“......发给我。”
池仰秋笑意更深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