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把车驶进黎家大门,看着如今的一切,总是忍不住想起这里从前是多么热闹和温馨的地方,从前庭院里都种着黎夫人喜爱的绣球花,每当花季这就像是一片浅蓝色的海,夫人和老爷也常在庭院里喝茶陪着少爷玩耍,从前的这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不过几年之间,庭院里花香依旧,可那样的幸福却悄悄流失了。
如今,寂静的庭院笼罩在夕阳的阴影里,透露出阴郁的气息。
“少爷回来啦,还没吃饭吧,先吃点李婶新做的点心,晚餐一会就好。”老管家胡叔见黎疏淮难得回家一趟,立刻接过黎疏淮脱下的外套,让他先垫垫肚子。
“不急,胡叔。我先上楼看看我妈,最近她身体怎么样?”黎疏淮拒绝了胡叔的好意,轻手轻脚向楼上走去。
“夫人身体还是老样子,大夫说夫人这是忧思过度,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避免刺激。”黎疏淮闻言沉默了许久,直到走近黎夫人的房间。
“妈,我回来了。”隔着厚重的木门,黎疏淮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屋内的首肯他才推门进去。黎夫人躺在床上,苍白的面色也挡不住她发自内心的欢喜,“小淮回来啦,最近怎么样,有好好吃饭吗?”
“我都好,您呢,最近好点了吗?”黎疏淮走进房间才发现黎父在侧边的藤椅上读书,又赶忙问好:“爸,我回来了。”黎父放下书点了点头,“你先在这陪你妈说说话,一会来书房找我。”
“淮儿,不用怕他,你爸上岁数了嘴太碎。每次陪我不是说个没完就是闷头看书,你不回来我都每个开心的所在。来坐边上让我好好看看。”黎父闻言也不生气,轻轻拍了拍黎疏淮的肩就出去了。黎疏淮见母亲确实高兴了不少,就顺从的坐在床边陪黎母天南地北的聊一会。他深知父母恩爱多年,母亲不过是嘴上说说。
说到底母亲如今忧思过甚多半是因为哥哥的缘故,父亲选择放下公司的一切陪伴母亲也是怕母亲的病情恶化。
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件事,父母也不会一夜之间垮了身体。
当死讯传来时,母亲悲痛过度竟致昏厥,医生一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母亲得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而自己又得片刻不离的守在母亲的身旁。
认领尸体等后续事情都是父亲独自去办的,作为家属的父亲还全程观看了尸检,那件事情后,父亲精神也垮了,他回来后变得异常沉默,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大半。
甚至从来不抽烟的他,在阳台上一个人抽了一整晚的烟。等到黎疏怀追问哥哥的死亡原因时,他也只是简短的回答了四个字“因公殉职”。
黎疏怀直觉当年的案子真相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他后来也特意去局里闹过,从那些旁观的人只敢悄悄地打量他的样子和充满同情与窥探的神情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就像被人扔进密闭的玻璃瓶,他无助地看着围观的人群,慢慢的氧气消耗殆尽——他被温柔的杀死在无言的凝视里。
直到他从曾经最信任的人那得到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答案——哥哥的死亡源自于他的过失。
一直以来所能供他支撑的信任一下子就分崩离析,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后,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夜之间成长为现在的小黎总。
说起哥哥,小时候黎父黎母比现在忙多了,黎父常年不着家的应酬、工作,黎母多多少少也得陪着,反而到了黎疏怀这里,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半大孩子和一屋子的佣人。
从小到大,黎疏怀和哥哥的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父母,甚至可以说,他哥哥在很多时候充当了他精神层面的父亲这个角色,从童年时期到小学、中学、高中,父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能够为他提供依靠和安慰的只有哥哥。
可能是少年缺爱的经历,养成了他复杂敏感的性格,在亲戚朋友面前,他会尽职尽责的扮演者宽和温厚的少爷形象,可到了身边一个人的时候,他只想崩溃大哭,像一只猫打翻水碗才能博得关注一样。
他太缺爱了,他恨不得掐着别人的脖子,逼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爱你”。
因为沈久的失误,他失去了“保险栓”,失去了唯一能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从恐惧中接住他的人。
这些年过去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事情的真相就如沈久所说的那样。这段时间飘到他耳朵里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有的人甚至明知他们俩有矛盾,为了讨好他,故意给沈久下绊子,他也未置可否。
毕竟,沈久不是希望自己恨他吗?那就好好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淮儿,最近公司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爸还想瞒着我呢,瞒得过吗?估计他有事交代你,你去吧。”黎疏淮惊讶于黎母虽在病中但敏锐度不减。
书房内,
“前几天的新闻是怎么回事?”黎父放下茶杯,抬眸淡淡的看着黎疏淮。他清楚这个儿子的秉性纯良,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孩子在工作上的付出,他只是担心黎疏淮的性子过于执拗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难免吃亏。
“项目组有人泄密,rose具有禁药特性,我决定先停一停。”黎疏怀对此表现的非常平静,父亲的问题也在意料之中,虽然现在面上公司的执行总裁是他,但父亲实际上才是公司的掌舵人。看着黎父看不出悲喜的面容,黎疏怀很清楚,自己距离成为北枕真正的当家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泄密的事我最近听到点风声,岱若集团最近在悄悄卖rose的配方,已经联系好几家了。”黎父放下茶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黎疏怀,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几个公司的名称及其法人的个人信息。
“什么!爸,我知道该这么做了。”黎疏淮心下一惊,从出事到现在,rose的配方这么快就被人悄悄的卖了,还已经联系了好了卖家。但他一想到牵头的是岱若集团又迅速转惊为喜,还好岱若集团的人是个蠢货,接下来就不用自己亲自去查泄密的事了,自然有人会替他好好查个水落石出。
“疏淮,你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如今的你还是不够敏锐。前两天方青的去找你谈合作了吧,你以为他是看新闻知道rose的?岱若的人先前联系过方青的王理,但是王理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所以他宁可去找你谈合作也不会冒着被抓的风险和岱若掺一脚。”
黎疏淮虽然在业务上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还是免不了锐气太盛,对这个圈子的动向和人际关系的掌握有所欠缺。黎父所能提供给他的那张纸与他而言是莫大的助益,上面有许多他花钱也得不到的秘密消息。这圈子里经营实力是一方面,人脉资源就是另一方面了,黎疏怀出任执行总裁不久,所能用的人脉资源也是少得可怜,黎父并没有选择自己带他引荐这条捷径,黎疏怀所能掌握多少人脉资源都要看其自己的努力。只有这样,黎疏怀才能自己一点一点坐稳这个位子。
“王理那边我已经打发了,至于岱若,他这可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我会解决好的。”黎疏淮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与项目泄密时间比预想的提前相比,更棘手的问题是信息差的出现要如何解决。
既然不能占得先机,那就趁机立威。
“行,你看着办吧,注意分寸。”黎父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黎疏淮,他想自己当年刚接手公司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愣头青一个。算了,年轻人自有自己该走的路,做父母的总是干涉什么呢。
咚咚,“老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胡叔敲门二人,这父子俩俩默契的结束了短暂的谈话。黎父欣慰的拍了拍黎疏淮手臂,“走吧,吃饭啦。别让你妈等着咱们俩。”
“嗯。”
“快点的,就等你们爷俩,说个话还神神秘秘的。”黎母已经早早在餐桌前坐好了,抬手招呼他们俩过来。饭桌上,这一家三口度过了少有的温馨晚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