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帘布遮挡肆虐寒风,内里悄然无声处,烛火摇曳,坏女人并未抬眼看张琬,素手合上竹简,淡然出声:“既然小王女回殿,准备膳食吧。”
“遵命。”祭徒应声动作。
张琬迟缓回神,方才感知堂屋内炭火烘的热意扑面而来,连带自己桃红衣袍沾染的积雪,亦渐而晕染斑斑点点暗色。
“你在等我吗?”张琬迈步走近,入座席团,心间藏不住好奇,软声询问。
“算是吧,不过目前为止,小王女的成绩很是令人意外。”秦婵浅饮茶水,漆眸无声倒映女孩乖巧面容,心间莫名绵软,平静回应。
“其实不算什么啦,我又不是榜首第一。”张琬话语虽是谦虚,可上扬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咧到耳后,心情好的很!
秦婵观察女孩言行不一的举止,并不理解的出声:“小王女量力而行即可,无需费力竞选祭庙考核榜首。”
祭庙考核的皇女或王女们竞选,大多是为将来能得助力继承宗族爵位,进而获取参与王朝事务的权利。
而作为跟圣女联姻的女孩,自然完全不必如此费力角逐其中。
闻声,张琬并未多想,沉浸在开心之中,因而少了些许隔阂,不自觉亲近的念叨:
“最近你好像很忙的样子,刚才还以为又要一个人吃饭呢。”
“小王女,不想独自用饭?”
张琬小口喝着热汤暖胃,颔首稚声应:“嗯,小的时候总会等母亲一块用饭,可是后来母亲越来越忙,我就不得不自己一个人了。”
虽说府里的老嬷嬷和仆人都很好,但她们从来不会越过规矩跟张琬一块用饭。
秦婵沉敛眉目倒映女孩面上丰富变化,好似闷闷不乐,迟疑道:“往后我会尽可能回来用饭。”
这话说的张琬摸不着头脑,抬眸看向热雾之中一本正经的坏女人,忽地怔怔失了神。
许是朦胧雾气熏染烛火光晕,让张琬看的不太真切,总感觉坏女人漂亮眉目比往日瞧着更温润柔美,分外亲近。
可转眼一想,张琬又觉得这是坏女人的假象罢了。
毕竟坏女人还说不会毁婚约,结果却早就跟皇长女张妤勾搭上了!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秦婵发现女孩满眼探究的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
张琬连忙摇头,试探的应:“没、没什么,我以为年底会有很多事情,母亲以前就不怎么常回来用饭,你是圣女,难道不应该更忙吗?”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坏女人肯定有别的事呢!
“年底多是祭祀大礼,主要是祭司负责,而圣女只负责部分祭祀事宜。”说话间,秦婵执筷夹起冬萝添置于女孩碗碟。
“这样的嘛。”张琬目光偷瞄坏女人冷清容貌,好像又没有那么温柔的感觉!
果然,刚才只是不小心的错觉吧!
“不过今年祭庙考核由两位圣女负责,所以才有空陪同小王女用饭。”
“咳、咳咳!”
张琬见坏女人又猝不及防的提起用饭,顿时吓得差点被呛,心想她一定是在捉弄自己吧!
秦婵打量女孩怪异反应出声:“小王女今夜似乎有些异常。”
“什么?”张琬觉得坏女人才更奇怪呢!
“言语迟缓,目光呆滞,行为反常,莫非是病症不成?”秦婵视线落在女孩面容,甚至已经打算给她探脉诊治。
张琬一听,连忙摇头应:“不用不用,我很好呢!”
见此,秦婵才只停止猜疑。
用饭过后,张琬喝着茶水,已然有些犯困。
“祭庙的考核项目多而杂,小王女早些休息吧。”秦婵捧着茶盏出声。
“嗯。”张琬应声。
离桌时,张琬忽地顿步,转而从书箱里拿出小卷竹简,递近道:“往日都是让祭徒送去,今日就直接递交吧。”
坏女人要求每日必须书写一份竹简,美其名曰说是观察记忆病症。
可张琬却觉得坏女人就是想让自己交代日常,所以只当应付差事。
秦婵接过竹简,展开观阅,峨眉轻挑唤:“小王女且慢。”
原本已经准备起身回屋的张琬,忽感不妙,笑容僵持的问:“怎么啦?”
“十五日前以及五日前小王女都曾在竹简提及观赏祭庙一处壁画,而今日竟又一次提及壁画,难道小王女不觉熟悉?”
“额、这个,可能是我太喜欢那处壁画了吧!”
张琬慌张眨巴眼眸,努力编着拙劣的谎言,万万没想到坏女人的记性这么好!
闻声,秦婵掌心合上竹简,幽幽道:“可昨日那处壁画所处的殿门因修缮而封闭,不知今日小王女如何闯入?”
张琬哑口无言,只得如实坦白的应:“好吧,其实我根本没去看什么壁画。”
“那小王女为何要杜撰虚假?”
“因为没什么可写的啊,要不别写了吧?”
语落,张琬发现坏女人眉目不悦,顿时噤若寒蝉,不敢继续出声。
秦婵见女孩分明满是敷衍,微冷的出声:“看来小王女是要食言。”
张琬亦感觉到危险,不敢应声!
屋内一时悄无声息,只余炭盆烧的咔吱冒响,仿佛无形之中鞭打声响,分外压迫。
半晌,坏女人掌心放下竹简,随即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席。
张琬悄悄探目望向远去纤长身影,一时既心惊畏惧,又有些心虚自责。
天明,风雪依旧,偌大的祭庙在白雪的装饰之下,更显沉闷哀寂。
张琬挺巧鼻头微微泛红,呼出阵阵白雾,视线落向灰墙黛瓦的祭庙楼舍,只感到无尽枯燥沉闷。
祭庙排名张琬在齐锌之上,却又在皇长女张妤之下,让人更是不太畅快。
众人对于考核名次的议论十分热闹,皇女之中张妤和张滢最为注目,两人名次十分接近。
而诸侯王女中亦有几位有赶超势头,其中王女晋宥以及王女齐颖两人名次甚至偶尔会超过皇女们,实力强劲。
“你的箭术真差劲!”齐锌见机讽刺道。
“今日我就算一箭不中,总排名也比你厉害。”张琬回神应声。
齐锌只得转移话题,骄傲道:“可你的排名也不怎么样啊,我长姐才厉害呢!”
张琬顺着看向其中一位年长王女,她的箭术很厉害,性子亦沉稳,完全看不出是嚣张跋扈的齐锌姐姐。
小王女们的考核大多简便,而且项目不多,年长者的考核,则复杂多样,更是激烈。
不仅箭术有多种花样,还有马术等难度高的比试。
“等着吧,我长姐肯定会夺得今年榜首,你就羡慕吧。”
“现在考核还没结束,你怎么知道谁会是第一?”
齐锌一副自信满满模样应:“我们王族的封地常年需要骑马打猎,自然比你们这些在京畿内的王女皇女要厉害!”
张琬不欲争辩,目光看着眼前靶场箭支横发,皇女们的分数渐而落下许多,心想不管谁夺得第一,只要不是张妤就最好啦!
傍晚时分,祭庙布放排名榜,廊道之内不少张望议论。
皇女们却面色难堪,更不敢吱声,二皇女张滢见自己被赶超,气恼出声:“这群王室女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皇长女张妤闻声不语,视线落在榜首两位诸侯王女,如今诸侯王族势力越发强盛,很显然已经不愿明面伏低做小维护帝制。
夜色昏暗,张琬回到院落,目光看向昏暗冰冷堂屋,嗫嚅道:“看来真的生气了呢。”
明明才说过要多陪自己用饭,结果一转眼几日不见人影,坏女人真是说话不算数啊。
风雪肆虐的深夜里,灯笼摇曳,静谧屋内,烛旁笔墨陈设。
张琬冷的指尖泛红,提笔书写不停,弱弱念叨:“我才不是觉得愧疚呢,只是如果因此惹得坏女人生气,她转而向母亲告状,自己不就死定了嘛!”
不多时,张琬系上外袍出屋,从廊道穿过,心里七上八下,仿佛鬼鬼祟祟的做贼!
待好不容易摸黑来到坏女人屋廊外间,张琬探手将竹简布袋系在门环,便欲转身离开。
谁想身后却忽地幽幽响起清润声音,“小王女在做什么?”
张琬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门环悬挂的布袋竹简晃悠砸在脑门,顿时吃疼的很,“唔!”
秦婵看向笨拙行为的女孩,探手拾起坠落布袋之物出声:“祭庙考核由两位圣女主持,莫非小王女是来偷窃考题不成?”
“我没有!”张琬捂着脑门连忙解释,目光迎上坏女人凉薄眉目,心间有些畏惧,鼻尖却从她周身嗅到些许脂粉淡香,心生困惑。
哎,这好像不是坏女人常用的熏香味道呀?
秦婵见此,自顾握住布袋,长身移步,自顾跃过女孩身侧,行进屋内。
烛火明亮,炭盆供暖,祭徒退离,张琬偏头看着被关闭的门,心间危机感油然而生!
半晌,秦婵坐在主座安静翻阅竹简,眼露疑惑道:“小王女此举何意?”
闻声,张琬立即端正身姿,老实巴交的应:“这是前些时日重新弥补的份,我往后不会偷懒了。”
这样坏女人应该不会继续生自己的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