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见马场经理过来,梁以曦低头往手机里找催缴的邮件。
谁知这位名叫奥奇的白人临到跟前,笑着道:“梁小姐,Ruby之后一年的寄养费已经全部清缴了。”说完,他看向依旧坐在横板上、偏头朝窗外望的陈豫景,顿了顿,语气了然:“这位就是陈先生吧?”
陈豫景这才看向他,神色极淡,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梁以曦皱眉,一下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只是她这副瞧着很生气的神情,毫无威慑。也许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娇生惯养——她就没为什么事特别生气过。毕竟那些真心爱护她的人不会舍得她皱一下眉。
陈豫景瞧着她笑,笑意不是很明显,但视线对上他就很喜欢这么牢牢地看着她,这会开口解释,道貌岸然又娓娓道来:“给Ruby的见面礼。”
不远处,Ruby眨了眨眼,似乎觉得烫手。
梁以曦懒得理他,动作颇大地收拾了下包,拎起来就往外走。走到一半,余光瞧见Ruby担忧的眼神,又急匆匆跑过去认真亲了好几下Ruby脑门,然后又是一番声势浩大的“掉头就走”。
她实在可爱,自己一点不知道,别人却看得心生莞尔——一旁,马场经理见状都笑了。
陈豫景接过奥奇递来的账单和会员卡,轻声道谢后便跟了出去。
谁知梁以曦居然等在了停车场。
见他过来,她冷着脸上前质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在问他怎么知道Ruby寄养费的事。这其中的关节她隔了会才想起来。
陈豫景微怔,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说实话,他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但在她询问之前,他居然产生过一种类似于蒙混过关的幼稚心思。眼下更是没来由的紧张——尽管他可以有无数个理由用来掩饰自己的控制欲。
见他沉默,梁以曦气得拿起包就朝他砸去。
“你偷看我信件了是不是?!”
可是不对啊,他也才从机场回来——
这么一寻思,梁以曦更加愤怒:“你不仅派人跟着我!你还让人检查我的东西!”
跟踪可以说成是保护,但私人物品的检查,无论如何都不会是。
陈豫景没说话,蹲下身去捡她的包。
一只在他看来完全中看不中用的小包。这会里面装的全掉了出来。噼里啪啦的。他给她拾包里的东西。口红、镜子、香水、还有一堆拇指大小、巴掌大小、不知道有什么大用处的小玩意。
他竟然还看到几张贴纸。
陈豫景捏着那几张色彩缤纷、做工精巧的卡通笑脸贴纸,抬头朝梁以曦看去。他在她的记事本上看到过、平时用的杯子上也看到过,只是不耐用,隔三差五撕下来,换个颜色、换个表情。
路灯从停车场的边缘照过来。
圆圆的一盏,白莹莹的,笼罩出一片柔和的氛围。
他目不转睛地笑着瞧她,似乎她本人比贴纸还要惹人喜爱。但这种笑意不是看她好笑、或者觉得她年纪小,而是一种极为宽厚温和的态度——尽管他做的事称不上一丝一毫的宽和,甚至于有些令人窒息。
梁以曦被他抬眼的注目瞧得一愣,视线下移,脸莫名就红了。
“给我。”
她朝他伸手,嗓音些微局促,好像陈豫景捏住的不是她喜欢的贴纸,而是她的后脖颈。
拾起来一一装好,陈豫景起身递过去,面上依旧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叫了她一声“曦曦”。
他对她之前的质问没有任何回应。
他全部默认了。
梁以曦瞪他,不想再说什么,知道说也没用,便拿回自己的包,转身朝车走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马场。
后视镜里,那辆车不紧不慢跟着。
从一开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陈豫景便似乎一直是这样,游刃有余、循循善诱,好脾气又好说话。只是他明面上摆出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态度,实则说一不二、霸道至极。上一秒,她还在他的注视和语调里,感受到爱护与宠溺,下一秒,他就会暴露出恶劣的一面,告诉她,事情远非她幻想得那么简单。
梁以曦看了眼路况。
出了小镇,再往前就是高速进市区,前方蓝色标识显示左边岔路通往伯明翰,梁以曦盯着,电光火石的瞬间,想也没想,一脚油门,打着方向盘就冲了过去。
这边距离伯明翰不到两个小时。
下午过来的时候车子就加满油了。
那一瞬间,她都想好了怎么和苏瑶吐槽陈豫景,还有这些天的鬼事。
显而易见,陈豫景始料未及,他的车子伴随后视镜里越来越狭窄的视野,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幕。
梁以曦心情快慰,给苏瑶打去电话。她没说自己临时的行程,笑着问她在做什么。电话那头嘈杂得不像话,苏瑶说今天感恩节啊宝贝,没去聚会吗?我看小年都在朋友圈更新照片了!对了,和她合影的是谁?真的是你们的教授吗?这么年轻!
梁以曦将车慢慢停在空旷的路边,看了眼时间,语气轻快:“对。上课挺有意思的。”
聊了几句,又约了下个月三个人一起过圣诞,梁以曦也没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坐在车里,有那么几秒,对于自己要去哪里是一片空白的。
通讯录的置顶里还有梁瀚桢的电话。
只是拨不出去了。
陈豫景没有像之前那样再打电话过来。
半个多小时候后,她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市区。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梁以曦找了家汉堡店,一口气点了三个汉堡。
第一个快吃完的时候,身边有人拉开椅子坐下。
她低着头啃汉堡,小声嘀咕:“你是不是给我装定位了?”
陈豫景语气不是很好,但还是尽量放缓道:“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梁以曦就不说话了。
她看上去有些好,又有些不好。一口接一口吃着,腮帮一鼓一鼓,看不出生气的神情,倒是有些走神。
说实话,看到她冲出去的时候,陈豫景真的是要气昏了。可转念,想到她年纪小,做事难免冲动,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冷静,便没再打电话,只是另外安排人小心跟着。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以为要一直跟到伯明翰才算完,谁知半个多小时后,安排的人打来电话说已经回到市区了。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她囫囵塞完一个,又要伸手去拿第二个,陈豫景拦下,无可奈何叫她:“曦曦。”
梁以曦拍开他的手,低声:“别这么叫我,你又不是我爸。”
陈豫景见她不管不顾张口就咬,没嚼几下就吞下去,一时间没好气:“我要是你爸,我会气死。”
闻言,梁以曦停下了咀嚼。她低头捧着汉堡没动。
很快,大颗眼泪掉下来,浸湿了面前的纸巾。
陈豫景伸手过去给她抹眼泪。他的拇指指腹粗糙,弄得她生出些许痛意。梁以曦还想拍开他的手,但没拍动。她的脸被陈豫景强制性地捧起,面前的男人紧皱着眉,过了会拿起纸巾给她擦眼泪和糊了一嘴的芝士酱。
梁以曦哭道:“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
陈豫景见她张着嘴说话,忍不住弯起嘴角笑,没在意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问:“那你之前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梁以曦愣住,难受的心情被打断,但也不得不诚实:“是的……”
陈豫景微笑着没说话。
给她擦好脸后,他捧着她的脸,语气温和:“曦曦,我们和以前一样好吗?”
“不好。”梁以曦抽噎。
“为什么?”
“因为我越来越发现你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我也不相信你。”
蓄满泪水的眼眸一眨不眨。
陈豫景失笑。
“哪里有问题?”他问。好像她说了就能改似的。
梁以曦转过脸,不说话。
过了会,她说起另一件事:“Ruby的钱我以后也会还给你的。”
陈豫景想起那次的电话。
她还说要还他酒店的钱。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人来人往。
进来的人多数都会注意到临近玻璃的那桌。漂亮的女孩低着头擦眼泪,对面明显年长几岁的男人则一脸笑意,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好像在思索什么。
这不像上次的见面——
来得突然,走得又匆忙,好些话没来得及说,也没来得及好好说。
片刻,想到什么,只是觉得十分好笑,陈豫景开口的语气克制着明显的笑意。
他对梁以曦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条件吗?”
梁以曦转头看他。
“做我的女朋友——这就是条件。”
见她没反应过来,陈豫景低眉思忖,良久又笑:“鉴于我已经付出去了,所以条件也已经生效了。”他说得无赖,可从神情看,却是明显的无可奈何,似乎这样的“游戏设定”他本人也不是很感兴趣,眼下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闻言,梁以曦睁大眼。
陈豫景看着这样的她,实在忍不住,笑得抬手扶额,半晌,依旧一副笑意十足的语气,神情却认真许多。
他说:“曦曦,我从来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可是追你太难了,只好走走捷径。”
“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