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繁复的阵法从道袍上飞出来,一道贯穿整个胸膛的伤口映入眼帘,漆黑如墨,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吴遥试探着伸出指尖,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握住。
“别碰。”凌乱的发丝下,那双眼睛疲惫而担忧,“它很危险,会伤害你。”
这是魔气造成的伤?吴遥很快反应过来。
魔气不散,修真者便无法自愈,席玉可能和这道魔气纠缠了很多年……
一道灵光闪过后脑勺,吴遥冲出去翻箱倒柜,很快又跑回来。
“你之前一直待在这株花里,它应该有镇压魔气的作用。”
吴遥把干枯的植株塞到席玉手里,嘱咐道:“钻进去,好好养伤。”
呆鹅看着巴掌大的枯花,茫然了一会,倔强地摇头:“我不。”
怕吴遥生气,他立刻补充了一句:“此花灵气已散,再无用处。”
本来想塞他嘴里的,吴遥无奈放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当初那颗花种子是在木屋后那座山上捡到的,它形如珍珠,一下就吸引了吴遥的注意力,连旁边的寒潭都没空细瞧……
对了,那片寒潭很古怪,周围没有蚊虫鸟兽,寂静无声。
村民们很少去后山打猎,他们说八百年前那里诞生了一位山神,一直庇护着临水村,不可轻易惊动。
只有吴遥不信邪,偏要上山。
咳咳,主要是她相信大师姐的实力,卿云必定仔细探查过,确定这里没有异常。
如果“山神”就是阿天,那片寒潭可能才是他真正养伤的地方。
外面月色皎洁,隐约可见山间小路。
“你还撑得住吗?阿天,我带你去当初捡到你的地方,就在不远的后山上,那里应该对你疗伤有帮助。”
席玉看向窗外,浓厚的夜幕下,后山层层叠叠的树影晃动,不知藏着多少毒虫猛兽,危机四伏。
“明日再去吧,我并无大碍,忍耐须臾……”
他的话浸入一道焦急的目光里,再无回声。
吴遥叹息一声,手指轻压在席玉的袖袍上,用温柔又不容反抗的力道将人硬生生扶起来,微笑道:
“我好歹种了几年地,送你上山的力气还是有的。”
席玉忽然机智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拢好衣领,强撑着站稳。
上山的路崎岖不平,多亏她平时常来,山道未被杂草淹没。
席玉坚持走在前面,深山危险,他好歹有道袍保护,吴遥没和他争。
明月西移,神秘的寒潭终于出现在面前,围绕着席玉飞舞的重重法阵忽然熄灭了。
他是真的属于这里,早知道不捡奇怪的东西回家了。
吴遥在岸边徘徊:“你伤口上的魔气要消耗多少年?能想个法子将魔气引走吗?”
席玉一步步踏进寒潭,水波粼粼,无数星点在上空飞舞,他在璀璨的流光中平静回头。
“大概两百年,凡灵无法承受这种魔气,我不能冒险。”
虽然不聪明,但至少是个善良的傻子,不过不能指望他报恩了。
吴遥失笑:“那时候我早就死了,不过你记得路,以后可以自己来。”
她在附近找了棵树坐下,却发现席玉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寒潭中的山神抿了抿唇,忽然垂眸道,“夜深露重,趁着烛光未灭,你下山吧。”
吴遥轻挑眉梢,像她这样的凡人,即使熟悉地形,也有可能在深夜下山时意外摔断腿,因失温而死。
念在对方只是个失忆的傻子,她没有嘲笑对方,只是伸手托起树叶间的白光。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我想在这里赏月。
“正好陪你一会,你安心养伤吧。”
晶莹的碎光落在她的脸上,和风一样柔和,直到吴遥疑惑地发问,席玉才如梦初醒。
寒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透过绿琉璃似的水波,默默注视着岸上的人,数她呼吸的次数。
吴遥浑然不觉,暗自庆幸自己来之前吃了百草丹,哪怕吹一晚上风都不会感冒。
多了一个人,她照旧种地,偶尔会指挥阿天挑水劈柴做饭——作为收留他的报酬,这很合理。
斗转星移,电闪雷鸣,屋外暴雨倾盆,哗啦啦地泼下来。
风砰砰拍打着门窗,吴遥独自坐在木屋里,端起茶杯品着热茶,深觉幸福。
以前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大雪冰雹,她都得想尽办法上班,在牛马和河马中来回切换。
现在终于可以躺平了!
木门外的砰砰声打断了胡思乱想,风雨中掺杂的叫喊耳熟得令人心惊。
吴遥猛地站起来,刚打开门,水雾就迎面扑来,一个小小的人跌到怀里,湿漉漉的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袖。
“阿吴姐,我娘、我娘她难产了。”
二丫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雨天请不到产婆,她流了好多血……”
吴遥心头一紧,带上百草丹,又抓了两只斗笠:“我这里有药,跟我走。”
屋外风雨大作,一股沉闷窒息的土气,哪里都是磅礴白幕。
更糟地是,滚滚河流拦在身前,已经将连接临水村与木屋的唯一一座桥淹没了。
雨再大一点就过不去了,只能趁现在过河,吴遥护着小孩,卷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踏上石桥。
二丫反过来安慰她:“阿吴姐你放心,我刚刚走了一遍,你请人修的这座桥很结实,一点都没垮!”
这孩子真是命大,吴遥忧心忡忡地皱眉:“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这种危险的事情应该交给大人做。”
“可是爹说他累了,明天要干活,在睡觉,我叫不动他。”
吴遥在湍急的水流里弯腰移动,嘴里满是含糊的骂爹声,忽然怀中一空。
遭了,瓶子!
她下意识扑向装着百草丹的瓷瓶,但水流的速度比人的速度快得多,瓷瓶起起伏伏,从指尖掠过。
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夹住瓶颈,将它从河流中取出。
奔腾的河水忽然绕道而行,雨水在席玉周身溅出一圈晕白的轮廓,映得他像一尊精致的玉雕。
很显然,多功能道袍再一次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总有一天,吴遥要扒掉他身上的道袍,自己穿上试试,现在她暂时把这些冒昧的想法藏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席玉一如既往地游离于世俗之外,神态清漠,垂眸道:“雨太大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恢复得很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能御风而行,虽然只是一小段距离,但足够三人赶到二丫家。
吴遥进门一看,二丫娘因臀位生产已经脱力了,她顿时捏了一把冷汗,赶紧把百草丹喂到妇人嘴里。
到处都是血,她对着脸盆里的冷水犯了愁,二丫立刻去找干柴火,隔壁屋里便传来男人烦躁的骂声。
“我……我来吧,等我生完……”妇人气喘吁吁地说。
“张婶,你躺下。”吴遥冷着脸走出去,手上还沾着血。
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她一脚踹开门,把床上的男人拎起来。
二丫爹不敢再吭声,乖乖走向柴火堆。
一宿过去,母女平安。
得到丈夫的照料,妇人显然受宠若惊,她笑了好一会,又诚惶诚恐地对吴遥说:“吴妹子,谢谢你啊,过几天我们杀只鸡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想养只猫,你们家是不是有几只小的?我挑一只回家。”
吴遥思索着,她现在连人都养了一只,应该能养活猫。
张婶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二丫,你去猫窝看看。”
猫窝里有只小橘猫对吴遥特别热情,用软乎乎的脑袋蹭她的手,吴遥抱起这只两个月大的猫,想了想,放进席玉怀里。
席玉茫然地和小猫对视,在橘猫忽然僵硬的动作里,开始思考要给这只猫取什么名字。
回去的路上遍布泥坑,吴遥低着头沉默避开,但一只橘色的猫爪忽然凑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无辜的猫脸后传来一个没什么波澜的声音,空空的,正如呆鹅经常放空、拒绝思考的空壳大脑。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把心里的钝痛化作自嘲:“刚刚下的那场雨太大了,我知道有些人没有伞,帮又帮不了几个,忽然自作多情地难受起来,过会就好了。”
本来以为呆鹅听不懂这句话,他却很认真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去做了,可以无愧于心。”
汹涌的暗流被灯火照亮,吴遥一时失了声音,她瞧着席玉,第一次描绘出他的眉眼。
“人有时候,脑子还是要进一点水的。”她喃喃自语。
席玉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别管,我有自己的逻辑……”
一路聊天聊到家,吴遥困得不行,匆匆收拾了一番就躺床上补觉去了。
睡梦中,她回到了从前租的房间里,迷迷糊糊去床头柜摸手机,触感却毛茸茸的。
刚抱回来的小猫变成了两百斤的橘猪,朝她浑厚地喵了一声。
噩梦!
吴遥眼前一黑。
[哎呀,数据出错了,等我调回来。]橘猪突然开口,身体逐渐缩小。
猫说话了……
“你谁?!我警告你,我很容易死的,少吓唬我。”
橘猫大惊失色:[千万别死!宿主,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系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