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绍元在大年初一被罢官并且下了诏狱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出两日光景,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便都在议论此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早已拿着第一手资讯开始娓娓道来。
“这前任户部尚书岑大人,据说平日里便是贪得无厌,府中堆满了金银珠宝。”
“这次可是踩到了咱们这位陛下的底线了,贪墨什么不好,居然连给西北百姓的赈灾银两都要贪。听说他的仓库里,粮食都满的堆不下了!”
众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嘛!别人等着救命的钱粮都敢贪,活该被抓!”
“出城那天,清远侯只是跟他起了几句争执,他竟然还派人扮作山贼去抢劫,人家一个战功赫赫的侯爷,差点连命都没了。”
......
茶馆下面坐着听的百姓,各个都在嗑着瓜子,跟着叫骂。更有些不怕死的,还跑到岑绍元府邸的门口,围观大理寺和锦衣卫抄家。
据众多围观者所言,见到一箱一箱的宝箱从他府中抬出,有些箱子里露出一角金光闪闪,东西满的合都合不上。
曾经威风凛凛的尚书大人,一时之间都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以唾弃。不少人还放言,等到他行刑那天,要去菜市场扔几个臭鸡蛋和烂菜叶。
而此时——
傅玉昭正悠闲地喝着茶,吃着精致的糕点,听着宝珠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上午在茶馆听来的桥段。
她的心情相当好,一个户部尚书倒台,崔家的生意也被她全盘接收,三皇子的钱袋子可都没了。
他这次损失惨重,想必现在正在家里气得跳脚。
可那又怎样?
谁让他先来惹了她的不快,常言道“礼尚往来”,这只是她的回敬罢了。
傅玉昭现下满心盘算着该把锦绣坊如何改造。
同样的街上已有一家云锦楼,两家店铺相临,若是锦绣坊再开出来,也只是分流客人。
胭脂水粉的生意现下也已饱和,除非她能发明出更好看的色号......
首饰珠花,一时半会儿投入太大难以回本......
宝珠还在一旁气急败坏地骂着那户部尚书枉为朝廷命官,祸害百姓之时,傅玉昭眼睛一亮。
有了!
之前她新建的绣坊里收留了不少西北过来的流民,这会儿可以托他们去问问,在那场大火中尚还幸存的人里,有没有会做西北特色糕点或者会当地特色菜的!
毕竟在她那个时代,切糕还有烤全羊可是闻名全国的!
她要在达官贵人常来往的地方,开一家有民族特色的酒楼。
这些人虽然都没去过西北,但是一各个都心生向往。因为身份贵重又都娇生惯养,不可能真的跋山涉水去那边感受西北的风土人情。
没去过西北,但是可以去她的酒楼吃正宗的西北菜呀!
傅玉昭忙唤宝珠上前,让她挨个去问问那些新招来的绣娘。
傅玉昭突然来了干劲,她走到桌子前开始细细描绘新店的规划。
比如届时店小二应该穿什么特色的服装,酒楼中应准备什么招牌的菜肴,还有一应的装潢修饰。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得记录下来。
宝珠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的吩咐出去办事了。
翠玉在一旁帮着研磨,摇着头笑了。
小姐从小到大便是这样,只要一谈起做生意眼睛就发亮。
若是小姐的感情之路也像她做生意这般顺畅,便好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
谢昀近日真的很忙,每天都是披星戴月的。
当初的那些暗线,大部分是只认人不认物的,所以有些事情的后续只能由他亲自出马去解决。
正如今日一般,他之前布在刑部的暗线辗转将口信送到他手上,让他务必要出门见一面。
待他办完事情归来时,已然快过了晚膳的时间。
谢家府邸如今灯火通明,在南平街中甚是瞩目。
他从街角后墙低调地翻入院中,又匆匆将人/皮面具摘下,换好往日的常服。
正当他往前厅走去时,碰到了同样外出方归的宝珠。
宝珠也没想到在这个点会刚好碰到谢昀,她对着他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告退,却被他一声叫住。
“宝珠,等等!”
宝珠有点诧异,往日里这位殿下对着小姐也是冷淡至极,几乎是不苟言笑。虽说是姑爷,却不像普通人家那般与夫人亲热黏糊,这会儿叫她有什么事?
她站定问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谢昀:“夫人用膳了吗?”
“回殿下,奴婢刚回来,但若是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时辰小姐应是还未曾用膳。”
谢昀:“那她房里摆膳了吗?”
宝珠点头:“翠玉应当已经摆好了。”
谢昀拢了拢衣袖,眸中柔意轻泛:“那便有劳宝珠姑娘去拿床新的被褥,今夜起我便宿在夫人的房中。”
宝珠应了声“好”,突然反应过来,像根木头一般,怔怔地愣在原地。
她听到了什么?
姑爷这是......终于愿意接纳小姐了?
等她回过神时,谢昀已经往傅玉昭厢房的方向走去了。
厢房的大门虚掩,谢昀抬手敲了一下示意,便推门往里面走去。
翠玉刚刚摆好了一桌的膳食,甚是丰盛。
谢昀双手冻得通红,进门后一直朝掌心哈着气,不断揉搓着。
翠玉把碗筷放下后,便非常有眼力见地告退了。
门被轻悄悄地掩上,谢昀自然地坐了下来,直接拿起碗筷吃了两口。
傅玉昭先开了口:“夫君今日怎么过来了。”
谢昀咽下一口菜肴,说道:“岑绍元死了。”
傅玉昭一惊:“什么!”
谢昀又就着饭吃了几口菜,今天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实在是饿坏了。
“就死在了刑部大牢,说是畏罪自杀。”
傅玉昭又问:“是三皇子动的手?”
谢昀摇头:“确实是自杀。”他见傅玉昭一副不解的模样,解释道:“他的妻儿都抓在三哥手里,反正他左右不过一个死,为了家里人,他必须得赌一把。”
“那他的家里人......”
谢昀:“必死无疑。”
傅玉昭得到了答案。
果然。
这位三皇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说弃就弃了。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
她盯着谢昀,都说兄弟连心。
眼前这位到时候该不会利用完她,也把她一脚踹开吧?
谢昀感受到了对面火辣辣的眼神,差点把自己噎住。
“咳......夫人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只是在想,夫君到时候不会这般对我吧?”
“怎么可能!”谢昀脱口而出,“你我如今已是夫妻,我怎么可能会弃你于不顾。”
他当时确实是因为需要大量的银两开支,加上需要有人替他安置兰时。眼前的这位夫人正好送上门来,他便顺水推舟与对方达成协议。
现下两人已然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也明白对方的行事品性,早已将她自然而然地划分到“自己人”的行列中。
“那就好。”
傅玉昭虽然嘴上这般应着,其实心里也没底。
两人的婚姻始于交易,她这样不留余力地助他,也是看中书中对他的描述,重情重义。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确信谢昀是一个非常值得投资的对象,有实力,讲义气。
但是人都是会变的,等他真的登上高位那一日,当初这个充满交易的婚约,是否会变成他的污点?
傅玉昭突然就有点食之无味了。
“怎么了?”谢昀感受到了对面的人情绪的变化。
他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看着谢昀迷茫的眼神,傅玉昭只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以后的事情想这么多干嘛,她现在只要赚着她的钱,继续当着她的金主就好了。
她夹了道她喜欢的菜肴,眉眼又舒展开了。
谢昀也跟着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他偷偷抬眼,见她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这才深呼了一口气。
吓死了。
他还以为哪里惹夫人不快了。
月上梢头,下人们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了下去。谢昀却迟迟还没有走的意思。
傅玉昭也不管他,拿着话本便坐到了她前几日定制的躺椅上读了起来,倒是怡然自得。
她看着谢昀时而从她旁边走过只是倒了杯茶,时而又磨磨蹭蹭绕到后面随意拿起架子上的藏品把玩,时而又走到屋子一旁的角落欣赏挂画......
傅玉昭读话本的心情被他扰乱,终于忍无可忍,把书一盖,起身站到他的面前。
两人的个子差了约二十公分,她抬起头,却颇有气势地质问道:“夫君在这屋子里绕了半天,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看中了屋子里什么东西,夫君只管拿去便是。”
“我...我......”谢昀结巴了。
“夫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无需这样绕弯子。”
傅玉昭实在搞不懂,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往常也不会这般支支吾吾,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莫不是中邪了?
还是需要的开支实在过大不好意思开口?
那得要多少钱!才能让他这般扭捏!
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宝珠和翠玉抱着两大床新被褥敲门进来了。
傅玉昭:???
傅玉昭疑惑道:“你们拿着这么多被褥过来做什么?我记得不是前几天刚换上吗?”
翠玉对宝珠使了个眼色,没回答,笑着径直往床榻走去。
宝珠笑着道:“小姐,姑爷说他以后就睡在这边,让我们帮着过来铺床。”
“什么?!”
傅玉昭大惊失色。
这事为什么这么突然,怎么也没人提前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