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藤丸立夏的回答相当无语，但根据阿尔弗雷德通过立夏照片搜寻到的资料来看，他说的倒的确是真的。

为了随时调整玛修的身体状态，同时也为了几个人明面上能有个合理的赚钱生计，罗马尼·阿基曼在克劳利与亚茨拉斐尔的帮助下，拿着恶魔与天使造出来的行医执照在哥谭开了家小诊所。

当然，日常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偶尔为靠着救济金生活的老弱人士开点廉价的退烧药和止咳药。但在这个喊一次救护车就能把开销提高到令人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地方，罗曼开的这家小诊所无疑成为了贫困线附近挣扎的人们的最爱。

这本该是好事。

可这座城市的名字是哥谭。

懂医术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吃香的。而为了隐瞒玛修的身体情况，罗曼偶尔便不得不借着诊所进药的理由，去黑市购买一些市面上难以买到的药物。尽管不起眼，但对贝恩这种有实力又有脑子的凶恶罪犯来说，没什么是比一个有把柄的人更好掌控的了。

贝恩本人受限于身体无法离开毒药，因此寻找一个能被他抓住把柄捏在手心里控制的医生就成为了必要的事情。而恰在此时，罗马尼·阿基曼落入他的眼中。

懂医术，还有点善心，手里不太干净（指黑市进药）。

可惜罗曼对于贝恩的招揽并不放在心上，还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他的邀请。于是贝恩扭头就将主意打在了这个医生的小男友，长相清秀看着就能被人随意揉捏的藤丸立夏身上。

某种意义上，贝恩真的是个干大事的人——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招揽前·所罗门王未果后，还绑架了曾经拯救过人理的救世主之一的。单是这份勇气，就让人想要为他起立鼓掌。可惜在蝙蝠侠眼里，这却是个被医生男友牵连的无辜人士被卷入贝恩阴谋的故事。

从阿尔弗雷德传来的资料里明白了事情始末，蝙蝠侠看着眼前抱着芙芙、表情极为乖巧的大学生藤丸立夏，叹了口气。

“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去。”

看着把自己赶走的蝙蝠侠正熟练的“逼问”地上那几个被打翻的壮汉，不仅没继续追问自己，甚至还担心夜晚不安全而让自己早点回家。藤丸立夏和怀里的芙芙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下了判断。

“蝙蝠侠还真是个好人啊。”

“芙～”

虽然走远了但耳力相当不错的蝙蝠侠：“……快回去。”

***

既然有蝙蝠侠自愿出门揽活，藤丸立夏自然乐得省事。毕竟哥谭这个城市的地脉是在是邪门到诡异，召唤出来的从者不是[混沌][邪恶]属性的居多，就大多是善于与黑暗打交道的Assassin。

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施加了缩小魔术的手提箱里装了迄今为止所有与他建立了契约的从者灵基记录。事实上若是方才蝙蝠侠没有及时出现，恐怕藤丸立夏就不得不为求自保，召唤出某几位适合这种场合的英灵出来解决问题了。

芙芙趴在藤丸立夏的肩头上，小巧玲珑宛若一只玩偶装饰。除了方才骤然多出的意外，黑发青年返回居住公寓的一路上都再未遇见其它糟心事。

直到一个面朝下状态趴在地上的男人，出现在藤丸立夏眼前。

“……先别过去哦，芙芙。”

“芙？”

藤丸立夏按住肩膀上的小动物，一时之间没敢太接近。哪怕这个男人只是倒在他和姐姐居住的公寓楼门口而不是公寓里，但在注意到这个男人出现的范围位置后，藤丸立夏依然提高了警惕。

这可是恶魔克劳利与天使亚茨拉斐尔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事实上，为了最大程度确保两位救世主渴求的“不被人打扰的安宁生活”，这间公寓甚至被刻下了能够驱散闲人的术式。

而也正因如此，藤丸立香与藤丸立夏这对姐弟俩入住后的第一天起，晚上睡觉就从未被小偷强盗乃至附近火拼的黑丨帮打扰到。一旦靠近公寓附着的术式范围内，所有人就会下意识绕开公寓。

可这个男人不仅突破了术式保证的范围，甚至还准确摸到了公寓门口！

藤丸立夏抱着芙芙，一点一点以堪称挪动的速度，靠近着这个男人试图进行观察。

面朝下倒着的男人像是刚在泥堆里打了个滾，乱糟糟的头发里全是潮湿的泥土。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被他身躯崩得紧紧，似乎动作稍大一些就会把布料弄裂。

大约是正忍受着什么痛苦，他的口中不时发出细碎呻丨吟。当藤丸立夏走上前去便发现，这个男人双手的手指全部都呈现出极为惨烈的状态——指甲盖只在末端黏连着皮肉，鲜血淋漓的指头末端甚至隐约有点白骨露出。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么，芙芙在立夏耳畔发出了警戒的低声。而被芙芙提醒后，立夏才愕然嗅出，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身上的泥土并不是普通的土，而是一股闷重潮湿的、充满了墓园味道的墓土。

——简直就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吓得藤丸立夏在原地打了个哆嗦。近乎本能一般的，黑发的青年御主下意识就是一个抬手，然后好几串具备[驱魔][净化]外加对腐尸具备强效攻击力的[治愈]术式便被一股脑儿的丢在了地上那个趴着的青年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藤丸立夏丢出的那些魔术术式并未对他造成伤害，甚至一定程度上治疗了他的身体。

“诶？还活着吗？”

意识到现实和自己脑补的场景不太一样，出于谨慎意味的，藤丸立夏又丢了几个检测魔术。

结果很明显——

“……居然真的是还活着的人啊。”

联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去了一趟墓园，原以为是死尸复活，结果现在看来反而更趋向于有谁借用了墓园下方的灵脉进行活祭。而这个仿佛刚从墓里爬出来的青年，怕不是个因为有点魔术天赋而被抓去当了祭品的可怜人。

“毕竟是能穿过驱散闲人的术式范围，而且还能准确摸到公寓位置的，估计是有天赋吧……唔，算了，还是先救人再说。”

抱着日行一善的心态，黑发的救世主便伸出双手，将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给带回公寓准备进行治疗。不过当他拽着这个倒霉蛋的胳膊把人半拉起来时，瞥见对方正脸的前任救世主眨了眨眼。

“诶？怎么这人额头前有两缕头发变白了？是魔力反冲吗？该不会我其实是捡了个卫宫回来吧？”

未来多了个能收拾房间还会做饭的万能工具人、啊不，是万能好朋友的藤丸立夏，再次感慨起好人有好报这句话。

当然，是在大种姓之刃差点没削掉他头皮前。

***

世界是支离破碎的。

大脑宛若被撬棍胡乱搅合的浆糊，漆黑的夜晚与吱吱乱叫的蝙蝠组成华贵的老宅。被涂上特殊涂料的装甲一度闪耀着高科技般的银色，最终却沦落为三不五时坠落的流星，用邪气的绿色火光制成棺柩，将人深埋地下。

破碎的，破碎的，比什么都要破碎的记忆，犹如病人支离破碎的呓语，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话语。

但恍惚之间，他又觉得那些残缺不全的画面，似乎都有各自重大的意义。

意义。

他喜欢这个单词。

说起来，他又是谁？

纷乱繁杂的思绪搅和在一起，本就破碎的记忆顿时变得更加零散。严重受损的精神并不顾忌本人的状态，横冲直撞得甚至连神智都无法保持短时间的清醒。

但是，即便是如此混乱的状态，他却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人在照顾自己。

***

距离藤丸立夏捡人回来后，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罗马尼·阿其曼打了个哈欠，蓬松柔软的头发垂在肩膀一侧，无害的表情令他越发像极了毛茸茸的大型绵羊。

因为之前被贝恩盯上，怕麻烦的前所罗门王干脆关了自己在哥谭开的小诊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当了一个星期的快乐宅男。期间偶尔收两次来自天使亚茨拉斐尔的快递，又或是利用时灵时不灵的[千里眼]，一边看这个世界的历史一边帮小男友写历史课论文。

当然，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帮忙看顾被立夏捡回来的那个青年。

人类的潜意识会影响现实中的身体，就像没病的人坚持认为自己生病，那么身体就会出现虚弱乏力或是低烧等症状。据说部分灵感较强的人如果在接受催眠后想象自己被烫伤的话，那么身体就真的会随着想象而出现类似被烫伤的伤口。

或许是受了地脉魔力的影响，昏迷中的青年身上就出现了这种现象。持续被噩梦笼罩的青年，他的身体总会随着他的想象而出现各种不同的伤势。

有时是手脚，有时是身体，有时是头部，有时是内脏……有时是骨折，有时是挫伤，有时是骨裂，有时是砍伤。有时是殴打后的淤青，有时是被刺穿的孔洞。

无名的青年似乎遭受过各种打击，又仿佛生来就从未停止过被伤害。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都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伤害，甚至有几次还被发现后背出现了爆炸后开绽的皮肉，若非发现及时，只怕这个青年就要在梦里死于自己的回忆想象。

立香和玛修两个女孩子都在外面找了实习，而且也不方便一直守着异性青年。立夏虽然没这方面的顾忌，但除了又臭又长的论文和课业外，他还得在哥谭四处溜达修复地脉魔力。再加上罗曼本人不小心惹到麻烦，所以无名青年的看顾全都是罗马尼·阿其曼在负责。

——“怎么说罗曼也是迦勒底以前的首席医生嘛，这点小事肯定能做得到的。”

回想起大家甩锅时简直就像事先串通好了似的一模一样的说辞，罗曼瘪着嘴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委屈极了。

而就在罗曼自顾自怨念的时候，那位本该还因为遭到地脉魔力冲击而躺在床上的无名青年，却从内而外扭动门把手走了出来。

池水般清澈的湖绿色眼珠茫然而无措，身形高大的青年此时看起来却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雏鸟印象。

“你好，请问……你是谁？”

“另外……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