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听闻韩兄故事,十分仰慕,不想今日便能得见。韩兄如此武艺,为何不为朝廷效力?”顾启万分欣喜道。
“当日城下被追赶,城门已经关闭,匆忙间只得南下。现在京城已经被围,我正要去投奔安国、安武军节度使宁王殿下,以期为国效力。”
韩云朝回答得客气,顾启闻言,却是精神一振。
“我所在的刘防御使所部共两万兵马,也正要去投奔宁王殿下!两位兄台如不嫌弃,不如随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劳烦顾兄,我们二人还有些事,要在这里耽搁不少时间。”韩云朝知道顾启的去向,并不意外他这么说,笑着回道。
顾启应了一声,神色有些遗憾。不过,既然他们都是去投奔宁王殿下,早晚都会有再见的日子。
想到这里,顾启又开怀起来,和她们再寒暄一番后,便结束了闲谈。很快,韩云朝二人也加入将百姓安葬的行列。
韩云朝和赵凌月随很多卫士一起挖葬坑,韩云朝还好,赵凌月很快就体力不支,但她也并不休息。
“累了便休息一会儿,这么多人,不着急。”韩云朝看赵凌月疲惫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我现在,也只能为百姓做这些事了。”赵凌月摇摇头。她看着韩云朝轻松的模样,心想以后要好好习武,不能成为旁人的拖累。
一个大坑挖好后,众人将死去的百姓都搬到这里,共计六十八条生命。而已经和将要丧生于金人铁骑下的,又何止六十八人。
铁锹翻飞,尘土纷纷扬扬落下,盖在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上。
不多时,墓已经填好,顾启搬过来一块大石,挥剑于石上刻下“大齐永庄六十八英魂之墓”几个大字。
数百人默立在墓前,尘土掩埋了一切,可掩埋不掉众人的悲痛和愤怒。每个人心中都在默念,中原所发生的一切,定会叫金人血债血偿。
办完这件事,顾启告辞道:“既然两位兄弟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相州再会。”韩云朝也拱手,随即意识到不等赵凌月说话她就先说了,于是看看身旁的人。
“平日不用管什么主臣之礼。”赵凌月笑笑。
“是。”
韩云朝与赵凌月辞别了顾启,便开始沿着山路登上祁鸣山。中原地势平坦,所谓的山也根本不陡峭,不过是比周边平原高一些的山地罢了。
赵凌月小心的策马而行,她也学过骑马,只是尚不敢独自疾驰。
“这里真的会有兵马送上门来?那可是军队,怎么会轻易变成我们的。”赵凌月问道。
“说送上门来是有些夸张,要把他们收服可不容易……不过不管能不能收服,在这里可以看到一场精彩的战役,也不吃亏。”
“什么战役?”
韩云朝无奈的笑笑:“三千破十万。”
赵凌月蹙眉,现在齐人三千破金人十万根本不可能,那么就是反过来了。可反过来也太不可思议,整整是敌人三十多倍的兵力,竟会被破?
不过仔细想来,也有可能。当初十万驻守在黄河南岸的禁军听到金人鼓声就尽数吓跑了,如此怯懦不堪的军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里的视野还不错,可以看到方圆几十里的情况。几个小村庄依山而建,再往外一片开阔平坦,的确适合大军驻扎。
韩云朝观察着山下的场景,心想钱德的大军差不多也快要到了。现在她们刚好可以找个地方生火取暖,再吃个午饭。
吃饱喝足后,便可以见识一下十万对三千是怎么败的。
两人在一个背风处生了火,便开始吃带的干粮。吃完后,不知过了多久,大地隐隐有隆隆之声传来。
十万人马实在不是少数,还没有到跟前便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又过了些时候,喧哗声逐渐出现。等到那声音离得十分近,已经响彻耳际的时候,韩云朝上马道:“走吧,去看看。”
两人再度登上顶峰,只见远处大军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众兵士分为无数个不同的群体,各自升起炉灶,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行军灶排烟道倾斜,炊烟斜飘出去,很快散开。可是他们没想到附近不远处就有金人三千游骑,闻着味道都能过来了。
不多时,一传令兵策马疾奔而至,沿途大喊道:“报——紧急军情,前方发现三千金兵轻骑!”
众兵士大骇,他们本来是跟着主帅前往投奔宁王殿下,以期占得先机。在关内时,他们从来未经过战事,然而这不怎么操练的军队,第一个对手竟然是如狼似虎的金兵。
传令兵很快疾奔到帅帐前,下马跪地道:“大人,金人三千轻骑距我们仅五里,正在迅速赶来,片刻便到!请大人定夺。”
钱德瞬间有些惊慌,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凶恶的金人打一场遭遇战。不过想到自己的十万兵马,他心中稍稍放心。
“列阵,准备迎敌!”钱德命令道。
韩云朝坐在马上,懒懒地看着下面站起列队的士兵,不由得摇头叹息。士气低落,军容不整,盔甲也有许多穿的歪歪斜斜,况且又基本都是步兵,难怪会败。
不过,估计就算是骑兵,也不怎么会骑马作战罢,连京城的禁军去年都不怎么操练,何况他们。
大齐久不经战事,更由于屯田制,兵士在无战事时就回归田地,一如正常农夫一般。这些军籍士兵,甚至还不习惯自己军人的身份。
关中军才列好阵,金兵已经疾奔而至,勒马齐齐停下。数千匹马长嘶,烟尘滚滚,登时便将齐军骇得面无人色,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后退。
金人三千骑兵对上齐人九万余步兵,五千骑兵,金兵各个满不在乎,不可一世;齐军士兵却个个面色苍白,不住颤抖。
为首的金兵将领懒洋洋看着齐军,笑道:“杀了许多天没有家伙的百姓,无聊得很,现在终于有刺激点的了。你们是哪一军?主帅是谁?”
无人应声,齐朝兵士都被吓得瑟瑟发抖,金兵将领随即不满地看向前面一个齐兵。
那兵士嘴唇哆嗦,终于开口:“我们是……陕西路所置兵马,主帅是陕西制置使钱大人。”
金将笑了笑:“关陕过来的,那边和西夏多有战斗,我怎的没听说过什么钱大人。看来,也是无能之辈。”
那将领说着,又大吼道:“你们的将领何在,来兵对兵,将对将,痛快打一场!”
金将的声音浑厚,于呼号的风声中音传百里,传到钱德的耳中,险些让他握不稳缰绳,跌下马去。
钱德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道:“传令,不要擅自行动,列阵等着金人来攻。说不定他们看我们人多……就走了。”
令还未传出去,金将见没有人应答,便已经大怒,持枪一挥道:“杀!”
金兵冲入阵中,不管是对上骑兵,还是对上步兵,都如砍瓜切菜一般碾压。金兵各个悍勇,善于骑射,列阵之法在平原作战中对上来去自如的金兵时根本没什么用。
韩云朝看着单方面的碾压,不由得气结。单兵实力的对比如此悬殊,齐军靠的便是信念仇恨以及人数的优势。
可是,主将根本不冲锋在前,也没有激励之语。士兵士气低落,争相奔逃,再多的士兵都是在给金人白白的送死。
不过,随着战役白热化,韩云朝看出局势有所改变。齐兵在刀刃与鲜血的刺激中,渐渐不再那么懦弱。
旷野之中,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腥气浓烈的战场上,齐军节节败退之余,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们也被死亡和杀戮激红了眼。
众人朝夕相处,感情十分深厚,每个人的好友兄弟都有被斩杀的。尚未见惯生离死别,适应战场残酷的士兵们如疯了一般,开始毫不畏缩的反击强大的金兵。
士气扭转,长久打下去金人必然吃不消,为什么最后十万兵马会尽数溃散呢……
韩云朝正在不得解的时候,帅帐周围却有十余骑逆着战场的方向策马狂奔。钱德大喊道:“传令诸将,撤退!”
鸣金声大作,士兵哗然,开始跟着主帅仓皇撤退。然而大部分齐军都是步兵,抵抗的话还有转机,撤退完全是任身后骑兵追击宰割。
韩云朝看到这里,无奈道:“本来想看看这场战役还有没有救,看来是不行了,主帅实在无能。”
“是,原来这就是三千破十万。”赵凌月十分气愤,这样都能输,哪怕由着兵士乱打都不会这么惨烈吧!
“这一战之后,陕西军还剩三万人,大部分做了流寇,还有一部分由有识之士组织起来投奔宁王抗金。其中几千人就是被你收纳,再投奔宁王。”韩云朝又开口道。
“嗯,现在你声名远扬,用你的名义招揽才更方便。我们等一会下去看看,尽量多收拢溃兵——”
赵凌月话音未落,金兵主帅忽然策马狂奔,冲入齐朝溃兵中,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他深入齐军之后,张弓搭箭,大喝道:“南蛮那主帅休走——”
钱德跑得更急,金兵主帅将弓拉成满月,松手。箭矢带着破空之音呼啸而去,正中钱德后心,一箭将其射落马下。
众军哗然,那金兵主帅得意洋洋道:“你军主帅已死,还不速降,饶尔等性命。”
齐军只是一个愣神,便跑的更快。傻子才信金人,他们连百姓都一个不留的杀了,岂会放过士兵!
金人主帅立于逃跑的洪流中,如一座孤岛,虽然为齐兵的不听话而恼怒,但也得意洋洋。
韩云朝愣了愣,却也有些欣喜:“主帅死了,有我们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