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十五楼203。
光线微暗的房间里,一块大屏投影在墙上,监控里传来男男女女调笑的声音,最热闹的是画面中央的一张球桌。
屏幕上——
男人修长白皙的指节按在桌面,虎口轻夹球杆,细窄的腰身因为身体的低俯而被衬衫收紧出流畅优秀的线条。
每次进球都会有形形色色的男女上前递烟,男人也不推拒,轻笑着低头去咬烟嘴。
屏幕前,池端上身前倾,手肘撑着膝盖,离得近了些。
好一个暗恋。
满嘴谎话,秉性恶劣。池老板在心里这么评价。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顾屿桐的手吸引。
顾屿桐正清完一次台,趁人摆球的时候,笑揽住刚刚那名男侍应生的腰,不安分地在那侍应生细软的腰身掐了一把。
监控很清晰,细微到人手上的绒毛都能看清。
那双骨感分明的手昨晚虚扶的部位此刻在池端身上隐隐发烫,而此刻却掐着别人的腰,接着别人的烟。
池端把额前的碎发撩上去,眼底的阴翳一览无余。
果断起身,走向浴室。
一旁的张助理:“池总,顾先生动静闹这么大,张凡很快就该出来了。您去哪儿?”
“洗澡。”池端一把甩上门,“脏得很。”
*
虽然计划被打断,录音也还没拿到手,但好戏谁不喜欢看呢。顾屿桐作壁上观,看热闹不嫌事大:“池老板,怎么亲自过来提人呐?”
系统在脑子里嗡嗡作鸣:“反派黑化值提升5%,牛得嘞。”
顾屿桐有些意外,自己还没亲手把池章病逝真相录下来给池端,黑化值怎么会突然升高?正想着,池端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力道很大,攥得很痛。
顾屿桐觉得莫名,吊儿郎当问:“池老板也想一起玩?”
池端:“让你把人带到203,你自己先玩上了?”
“怎么会。”顾屿桐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强装镇定,“不过不是说好我把人带上去吗,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池端整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遮去了大半的光。
顾屿桐缩在阴影里,无端屈从于这股几乎压倒性的威势,说话也不自觉用上尊称“您”。
“来打台球。”池端语气很冷很沉,和在车上时不一样。
张凡被打断很不爽,实际上没有哪个男人被打断会爽。他猛地推搡了一下池端,对方纹丝不动:“你丫的,这是我的人。你搁这挑衅谁呢?!”
池端掂了掂手里的球杆,浑不在意地问顾屿桐:“他说你是他的人?是这样?”
顾屿桐游离在状况外,不懂事态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发展。他诚实道:“新中国讲究人权自由。”
“?”张凡“啊”了一声。
陡然间,球杆滑过半空,发出“簌簌”的破风声,接着猝然挥向张凡的脑袋。
几滴温烫的血液瞬间飞溅出来,擦着池端脸侧划过,他娴熟地歪头一躲。
“你干什么?”顾屿桐有些惊讶。
池端收回球杆,面无表情:“打台球。”
张凡捂着额角缓缓蹲下,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刺激着池端的感官,久违的餍足感终于爬升至心头。
在那六年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创口和血液似乎成了唯一能激起兴奋感的东西。
新鲜的、滚烫的液体就像是一壶烧开的沸水,浇在冰凉的躯体上,这才有了存活着的感觉。
池端扔了球杆,看向球桌上双腿交叠的顾屿桐,眼尾缀着笑,惊讶但不害怕,像一颗高悬于树上的与众不同的禁果。
人人都想靠近,各怀心思。
池端走过去,顾屿桐自然而然地搭着他的小臂站了下来,却被反握住,池端攥着他的手腕,指骨咔咔作响。
如同攫住禁果的蛇尾。
顾屿桐感觉到周围气压猛得降了下来,却仍游刃有余地对池端说笑:“火都发完了?”
池端不置可否,睨着他。
顾屿桐余光扫过周围不太对劲的人群,俯到池端耳侧:“池总,您该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池端点头默认。
顾屿桐笑意戛然而止,他抬头,门口,以及角落座椅里全是张凡的人,刚刚没反应过来就算了,现在正虎视眈眈地朝这边走来。
【光头球,反派如果不小心挂了怎么办?】
【即视为任务失败,您也会挂~】系统及时回应,【以及我叫小光。】
顾屿桐暗骂一声,拽着池端就跑,一路狂奔到侧门,那群黑衣打手见状纷纷抄起家伙紧随其后。
恩特酒庄规模真的很大,内部结构复杂,很容易迷路。
顾屿桐带着池端跑了一路,背靠着角落里的墙壁喘气休息,他环视了一番环境,抱怨道:“那什么集团的老董也真是闲的,没事把酒庄建得这么复杂干吗。”
池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气喘吁吁的顾屿桐,没说话。
楼下又传来脚步声。
顾屿桐不由分说地拉起池端,冲向走廊右侧。
池端挣开,拎起人的肩膀往左:“右边是厕所,走左边。”
于是两人向左。
又一个分叉口,顾屿桐一头猛地扎进左边走廊,再度被池端慢悠悠地拽回来,他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那边是包厢,那些人办事一般都不关门的。”
“嘶,行。”顾屿桐听话地跟着池端往右继续跑。
好不容易出了酒庄,顾屿桐带着池端躲进前方的一个花园里。
假山作为掩体,很好藏人。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假山后一处狭小的空间里,顾屿桐和池端挨得很近,他尽量把气喘匀,为了不让追上来的人发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们追上来了,别出声。”
池端低头,看着顾屿桐,心里忽然有什么平静下来。一片安静里,顾屿桐擂鼓般的心跳声显得很清晰。
这时,池端的手机响了。
他看着警惕惊慌的顾屿桐,不自觉一挑眉尾。
于是在顾屿桐企图制止的眼神下,池端神色淡然地按下接通键。
“老大,怎么回事?”
池端瞥了眼顾屿桐,淡笑道:“躲你们呢。”
雨势渐大。
手机那头沉默半晌,语气唯唯诺诺又问:“那…需不需要派人带伞去接你们?”
池端低头又看了眼神色复杂、像是因为被隐瞒所以受了天大委屈的顾屿桐,转而冲手机那头嗯了声:“动静小点。”
难怪这么熟悉路线,原来是酒庄老板。
顾屿桐不用多问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对方力气本来就比自己大,一路要甩开自己的手可谓是轻而易举,可这人非但不和自己解释还任由自己自作主张,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出糗。
有些气不过。
他愤愤转身,走进雨幕。
池端见状,视线轻飘飘扫过漫天瓢泼的大雨,准备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好整以暇地闭眼等着人来接他。
这时天幕倏地煞白,一道响雷滚过,紧接着不远处传来某人脚底打滑的声音。
池端睁开眼,轻啧了声,走到顾屿桐身边。
“乱走什么。”他声音多了几分不悦。
“酒庄股东,景晟集团老董,池老板,您嘴真严。耍别人很好玩吗?”顾屿桐余光扫过去,池端一身高定西装已经被雨打湿了七成,额前的几缕碎发将将掩住眼里的不耐。
“这就是你所谓的双手奉上?顾先生也不过是这么个半途而废的人。”池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场考验,顾屿桐通过了。
“刚刚动静闹这么大,现在整个三楼都知道你是谁的人。”池端停住,留给顾屿桐反应的时间,“你现在一个人回去,是打算驳我的面子?”
雷声滚滚,顾屿桐下意识往池端身边一闪。
动作很微小,但池端还是由着他。
顾屿桐再抬头望去的时候,正对上池端那道凌厉深长的眼神——头顶上方的雨忽然停住,一把漆黑宽大的黑伞撑在了两人头顶。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方才见过的魁梧打手急急迎上来。
其中一个正站在池端身侧替他撑着伞,他神色恭顺,丝毫不见刚刚的狠戾,只见他在池端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池端点头示意。
另一个撑着伞的独眼男人左手搭着一件干燥崭新的外套,正准备给浑身湿透的池端换上,却被他抬手挥退,紧接着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雨中,他坐进后座,在车门关上前的一瞬,开口说:“带回去。”
半阖的车窗内,池端看了眼立在伞下但半个肩膀都被雨打湿的的顾屿桐,没再多说什么,只远远地朝独眼男人使了个眼色。
随后车门关上,急速向酒庄后园驰去。
顾屿桐还没太回过神来,接着那件熨烫妥帖、似乎还带着那人身上冷冽木质香的黑色外套便搭上了自己肩头。
独眼男人在旁替顾屿桐撑着伞,伸手示意:“顾先生,雨大,先跟我们回去吧。”
外套很大,搭在肩头很宽松,顾屿桐拉紧了些,那股很好闻的味道又更清晰了些。
他跟着这些人原路返回,回到酒庄主楼大厅时,正喝酒玩牌的人群纷纷侧目看过来。
“今天都在传酒庄背后最大持股人现身,我怎么没看见?”即使在嘈杂的乐声里,人群议论声也格外清晰。
“那位能轻易让咱们瞧见吗?”
说话人神神秘秘:“人家可还是景晟背后的真正控股人,景晟集团知道吧,短短两年时间就在A市商圈占了大头,攻势强劲,这两年,圈子里的老人没有哪个不好奇这背后的操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偏偏人家委托了代持股人出面管理,整整两年半点影子都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这么说,那应该是谣传了。人家日理万机,行事又这么神秘,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出现在这里?”
“也不一定——那位,顾家的小开,风流纨绔二少爷,说不准就知道些什么。你以为他肩上披的是谁的外套?”
忽然被cue,顾屿桐感觉到肩上的这件外套分外压身,石头一样沉在自己肩头,于是伸手要把衣服取下来,却被身后跟着的一众打手制止。
独眼男人好意提醒道:“顾先生,老板会不高兴的。”
顾屿桐讪笑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落了灰,我拍拍。”
众目睽睽之下,他披着那位神秘老总的衣服,跟着他的手下们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一瞬,狭窄的门缝里投进来许多打量的目光,疑惑、惊羡、醋妒……
顾屿桐轻叹了口气,懂了刚刚池端在雨里说的那句话“驳了他的面子”是什么意思,方才台球厅的动静闹得这样大,流言四起也正常。
于是,顾屿桐的风流情债上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对象好像是池端。
电梯门打开时,他终于想起了系统给的剧情提示。
景晟集团,涉猎广泛,劲头十足,融资手段强硬果决,全得益于背后那只操盘手。而作为实际控股人的池端向来行迹隐秘,在国外沉淀的六年让他学会暗中蛰伏,好将猎物一击毙命。
只是到头来,所有的心血却毁在了原身手里。
顾屿桐暗自不平,正想着,已经跟着独眼男人走到了十五楼的203房间。
房间很暗,没开灯,他抬脚刚进门,身侧突然一道劲风刮过,独眼男人肘击在自己背部,顾屿桐根本没有防备,踉跄了几步,随后膝盖被人一踢,整个人跪在了沙发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
顾屿桐话音刚落,眼前就被蒙上了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