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
梅浅满头黑人问号,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是舅舅舅妈说了什么,还是这俩自己脑补了什么,但大庭广众下,这样哭哭啼啼挂在别人身上实在不太好看。
“你们,”
梅浅皱了皱眉,有点语塞。
“呜呜呜呜……”
两个人像发疯的哈士奇,哭声一个比一个高,青涩的脸上全是泪痕,看着怪可怜的。有路人以为她是特意跑到医院催债的黑色组织,纷纷停下用手机拍照。
梅浅头皮发麻,试图把其中一个从自己大腿上掰下来,结果纹丝不动。
“你们哭什么。”
再哭她也要哭了。
姐弟俩吸了吸鼻子,还在哭,不过声音没刚刚那么大了。
梅浅也不会哄小孩,她就一脸冷漠,顶着两个挂件在太阳下站了几分钟。
舅舅舅妈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还没见过自家孩子粘着一个人哭成这样。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才上前合力帮忙把俩挂件扯下来。
梅浅松了口气,整理下衣服,打算打车回去。
“小浅啊。”
舅妈叫住她。
“怎么了?”
梅浅回头。
舅妈笑容和蔼,道:“舅舅舅妈很久没见过你了,任莱和任令又舍不得你,难得有空,一起去家里吃顿饭了吧。”
“你不会拒绝吧?”
不等梅浅开口,舅妈又补了句。
“不会。”
梅浅也不好拒绝,猜对方应该是有话要说。
舅舅舅妈的性格是软,可不是傻。
之前几次见面都是在餐厅,或者私人庄园,从没让她去家里。他们对外人分的很清楚,对朋友是朋友,对下属是下属,而她作为家族外的陌生亲戚,他们有意识和她隔开距离,不想她逾越界线,走进自己的生活和家庭。
倒不是说无情,只是比较注重隐私。作为普通亲戚,能够友善对待,偶尔给予帮助,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因此,她能明显看出夫妻俩的改变。
……
到家后。
舅舅舅妈坐在她旁边,什么也没提,只是介绍了下家里的佣人和宠物。任莱姐弟俩也很乖巧,她说什么也没有还嘴,反而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她。
梅浅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有些不安,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要找她做什么。
可她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能帮上这夫妻俩的。
直到吃完饭,舅妈还是没有提那件想说的事,她笑容中掺杂这一丝纠结,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任莱低头望着手机,突然很惊奇道:“爸妈,你们知道宋氏洋馆吗?”
“你想说洋馆住人的事?”
任令一眼看穿。
“那栋洋馆怎么还有人住?”
夫妻俩震惊。
任令道:“不仅住人,还有人说是小浅姐。真是太傻逼了,宋氏洋馆谁待一夜都得凉,谁没病跑去那里。”
网络上关于洋馆的资料并不全,梅浅看两人反应有些大,于是试探道:“那个地方真的很凶吗?”
舅妈脸色变了变。
“小浅,你是不是真住进宋氏洋馆了?”舅舅有些严肃道。
“不会吧。”
姐弟不信。
梅浅笑道:“没有。早上的热搜评论我也看了,不过就像任令说的,如果我真住在宋氏洋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夫妻俩沉默了片刻,似乎藏着些话。
过了片刻,舅妈也笑了下,用轻松的语气道:“总之那个地方挺邪乎的,你最好还是离远一点。”
梅浅点点头,“我最近看一个和宋氏洋馆有关的电视剧,所以比较好奇。”
一听是这样,舅舅这才道:“电视剧是电视剧,那栋房子比电视剧更吓人。有些事,你不清楚。”
“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姐弟被勾起了兴致,赶紧催道:“快说!快说!”
看着活蹦乱跳的弟弟妹妹,梅浅忍不住想起柳春。那个躲在她床底下的女鬼和两个人差不多大,分明是个小姑娘,可身上的怨气却很重。
昨天她查了下,网上宋氏洋馆的资料里没有和柳春相关的内容。
梅浅问:“网上有评论提到过一个叫柳春的人,她似乎也住过宋氏洋馆,舅舅舅妈知道吗?”
“柳春?”
舅舅想了半天也没印象。
舅妈重复念着这个名字,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并没有住在宋氏洋馆,不过她的死和洋馆有关。”
任令:“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妈捋了捋,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你们外曾祖父说的。在宋氏洋馆建成以前,这块地上就死过很多人,很不吉利,但宋氏洋馆的第一任主人宋婉苓小姐坚定世界上没有鬼,执意接手宅子,甚至还把古宅拆了,建成现在的宋氏洋馆。”
任令大笑道:“结果她死了吧。”
舅妈:“对,在宋婉苓死后,洋馆被她的爱慕者买下租出。”
“都死了那么多人,谁会租这种房子啊。”
任莱吐槽了句。
舅妈看了她一眼:“柳春的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她和病重瘫痪的父亲相依为命,小小年纪就养家为父亲治病。之后当地来了位医生,他租下宋氏洋馆,在附近开了家诊所。”
梅浅回忆了下,不记得洋馆里有这号鬼。
舅妈接着说:“据说他医术很好,待人也很随和。兴许是出于同情,他为柳春父亲治病不但没有收钱,还留她在诊所做事。可能是老天眷顾这样的好人吧,他在那栋洋馆住了一年都没出事,直到有一天——”
梅浅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舅妈:“那天柳春没有出现在诊所。医生四处询问,大家也感到奇怪,可一想她最近和一位青年关系亲近,没准是和人家好上了,一起搬走了也不一定。总之,这件事没有人在意,直到她家里传出恶臭,推门一看,她瘫痪的父亲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柳春消失了几天,她那么孝顺,绝不可能抛下瘫痪的父亲和人私奔。警察查也查过,找也找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没有线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医生的状态越来越奇怪,有天晚上跑到警察署,发疯说柳春回来了,然后跪在地上磕头,一口气承认了所有罪行。原来他觊觎柳春,用治病钱做威胁强迫柳春,结果柳春反抗,行恶未遂一怒之下杀了她,并且把她的头砍了下来。他怕人发现,又把尸体切碎喂狗,大块的骨头则埋在了洋馆的花圃下面。没人想到,这个在旁人眼中善良和蔼的医生居然是这种人。”
舅妈想想就毛骨悚然,“事情没完,医生在承认罪行的当天晚上就死了。你们外曾祖父亲眼看见了他的死状,要不是太吓人,他也不会改行做生意。再说回医生,他是用指甲把自己挠死的,浑身血肉模糊,头发皮被掀开,肚子扣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嘴里还有自己的肉。这得多疼啊,可那天晚上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件事太诡异了,宋小姐的爱慕者在当地有权有势,为了不影响洋馆出租,叫人压下这件事,柳春和医生的事就没有被公开,大家都以为医生只是搬走了。”
“妈,你这是在说恐怖故事呢。”
任莱姐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舅舅道:“所以说,千万不要接近宋氏洋馆。”
任莱:“呸!是那个畜牲活该!”
梅浅听完后在思考一些问题。
按照舅妈的描述,柳春应该是在洋馆被杀死的。那么,在医生对柳春产生歹意的时候,为什么洋馆里的鬼没有出手呢?如果附身让医生停止动作,或者直接杀死医生的话,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了。另外,那个宋小姐爱慕者感觉也有点问题。
鬼产生的过程应该是人杀人,人死后变成鬼,然后鬼再杀人变成鬼。
这样一来,死后再见岂不是很尴尬?
无论是在洋馆建成前还是建成后,死在这块地上的人已经超过了百人,但她为什么没有看见有些人的鬼呢?那些鬼又去了哪里?既然有些鬼已经报了仇,为什么怨气还没有散呢?
再来,网上的资料显示,其中有些鬼曾经离开过洋馆,并且杀了人。
梅浅觉得这是最奇怪的地方。
如果真是凶厉的恶鬼,那不应该像地缚灵一样被困在一个地方。
是什么导致它们后来无法离开宋氏洋馆?
还有,她觉得舅舅舅妈的反应也有点奇怪……
“小浅?”
舅妈轻轻拍了拍她。
梅浅收神,发现一家四口正盯着自己。
舅舅忍不住又问了次,“你…真的没去宋氏洋馆?”
“没有。”
梅浅又撒了谎。
“就是爸,你别多想了。”
任令边附和边收拾着东西。
舅舅心事重重,在他眼里,梅浅的语气和神态莫名与已故的姐姐姐夫重叠。
“你这是要干嘛去?”
舅妈问他。
“妈,我又没去干什么坏事。”
任令有些不耐烦,胡乱解释道:“有个朋友过生日,出去庆祝庆祝而已。”
这理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舅舅和舅妈扶额长叹。
“行了,我走了。”
任令临走前还不忘嚷嚷两声。
舅舅脸上浮现出一抹沧桑,也没有阻拦。
“没办法,长大了。”
舅妈也跟着叹气。
说着,她望向梅浅,笑眯眯道:“说起来,小浅高中大学放暑假会做什么?”
梅浅没想到舅妈会问这个,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回家帮忙、打暑假工之类的,到大学给人补课,接些画稿之类的。”
夫妻俩突然有些羡慕。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懂事。作为父母,他们从没压迫打骂过孩子,在教育上,他们也是投入了大把的心血。
可任令和任莱太混了,成绩也惨目忍睹。
这俩一个休学,一个懒到考试睡觉连名字也不填。虽然他们能砸钱,可还是希望孩子们能有点出息。
“小浅。”
舅舅语气郑重,酝酿了半天才道:“其实,舅舅舅妈一直有件事想拜托你。”
“因为任莱和任令吗?”
梅浅猜到了。
“等等,你们要干嘛!”
任莱一下子跳下沙发,像只炸毛的猫,连带着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对。”
舅妈无事自家闺女,继续道:“舅妈觉得你特别有耐心,人也好,弟弟妹妹也很喜欢你。而且你又是x大毕业的,以前给人补过课,所以……”
“我不喜欢她!”
任莱急得跳脚,指着爸妈,假装委屈道:“你们这是在卖我和任令!”
梅浅也很难。
说实话,这种事不好帮。
要知道,一个人的性格养成也是日积月累,怎么可能在短时间改变一个人呢?她并不觉得任莱和任令笨,只是这两个孩子习惯了被人纵着、畏着,安逸天真的状态。
说白了,就是缺少现实的毒打。
如果换作听话爱学习的,那成绩确实可以靠补上去,关键在于,这两个人没有这种认真的态度。
“小浅啊,你就帮帮弟弟妹妹吧。”
舅妈语气很好。
梅浅没说话,眼镜片遮挡了眼底的情绪。
任家拥有极大的人脉财力,帮助他们这是一个人情。
没有人会拒绝好处。
但是——
夫妻俩满脸忧愁,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他们也不是有意为难人,只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梅浅想了半天,只是说:“我觉得关键不是在补课,而是需要矫正。”
“矫正!”
舅妈一脸紧张道:“难道你是想说矫正的学校?不行不行,听说那里面会电疗打人的。”
梅浅:“不是,我是说态度矫正。”
“梅浅你害我,你给我等着!”
任莱不想听,捂着耳朵冲上二楼。
梅浅继续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心理并没有成长,也一直在你们的庇护下。你们对任莱和任令很温柔,以至于过度了。对于他们来说,不管上不上学,生活质量都不会改变。”
舅舅:“那外甥女你的想法是……”
梅浅摇头:“我帮不了。”
“怎么会,舅妈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舅妈一脸认真,对这位乖巧的外甥女十分信任。
梅浅道:“或许任之和希姐有办法。”
“你应该清楚这兄妹俩的性格,他们不会管的……”
舅妈表情失落,接着又劝道:“小浅,弟弟妹妹对你还是很好的,你就试试看吧!我们绝对不惯着了。”
梅浅有点头疼了。
“我有一个同学。”
梅浅半天才开口,“他成绩比我好,现在自己当小老板,偶尔会教孩子学习,那边风景也还不错,任莱任令可以边帮忙边学习,顺便缓解一下心情。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先跟我去看看。”
“这个好,这个好。”
舅舅舅妈立马舒心了,觉得这和旅行差不多,还能学点东西。
“那,你那个同学有空吗?”
舅妈激动道。
梅浅:“他挺清闲的。”
舅舅舅妈连说几个好,又问:“那明天就把他们送过去?”
梅浅觉得有点急,劝道:“让任莱任令缓缓吧。”
舅妈摇了摇头,道:“其实还有件事。”
梅浅听着。
舅妈道:“任莱最近喜欢一个男生。”
提到这个人,舅妈的表情不悦:“不是舅妈思想落后,而是我们不看好那个孩子。他这个人看着心术不正,贪太多,又整天无所事事,没什么出息。”
梅浅:“可任莱很喜欢他。”
“对……”
舅妈无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梅浅见过不少这样的。
“唉。”
夫妻二人又叹,“任莱和任令的事就麻烦你了。”
梅浅“嗯”了一声,接着又聊了些其他的事。
直到天色昏黄,她才意识到时间,谢绝两人的好意,自己打车回去。
……
上车后,梅浅吐了口气,往一靠,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转了转脖子,脑子放空,漫无目的看向窗外。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天空呈现出浓郁的红橙渐变暗紫,两旁的路灯也已经亮起。到了晚上,这一带冷清,路边只有两三个人在等车。
忽然。
她又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结巴女鬼。
可能是跟丢了男人,她定定站在路边,眼神黯淡却透着抹担忧,时不时还张望一下。
梅浅犹豫了,叫司机停车。
“你刚刚为什么要看我?”
她走过去,问出了早上的疑惑。
女鬼缓缓扭头,过了几秒才一脸茫然道:“我,我也不,不知道。对,对不起……”
梅浅:“你忘记什么了吗?”
“不,不知道。”
女鬼还是茫然。
梅浅:“你在这里等什么?”
女鬼想了想,道:“女儿。她,她每天放学,我我都在这里等,等她。”
梅浅:“现在放暑假了。”
女鬼:“对啊,我忘了……”
梅浅:“你还忘了什么吗?”
女鬼表情麻木,没有反应。
梅浅眼神有点复杂,又道:“快回家吧。”
闻言,女鬼抬头,脑中浮现出一幕幕温馨的画面。
梅浅:“你女儿一定在等你回去。”
“我……”
霎时间,她僵硬麻木的表情出现一丝裂,嘴唇微颤,眼睛再次亮了起来,连带着冰凉的心也有了丝温度。
“谢谢。”
女鬼发自内心笑了。
梅浅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
回到洋馆的时候天彻底黑了。
今晚没月光,她用手机照明,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开门——
当门打开的那一刻,梅浅愣住了。
桌上亮着盏台灯,旁边静静放着份文件和一台黑色计时器,倒数从她进门开始。
【00:5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