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热闹倒不是因为来了很多神仙闹腾得热闹,相反,此时殿里还相当安静,但是直觉告诉我这安静很反常,反常就必定有异,轩宸看了我一眼,我一脸茫然地回看了他一眼,他了然地同我一道走到正殿中向殿上的天父天母行礼。
左侧的司命不知是不是脑筋难得转了弯,客客气气向我和轩宸拘礼,右侧的桑七也和轩宸见了礼。平日里虽然天父、天母也会来看看我,但绝不会一起来,而桑七和司命也不知在这里唱什么戏。
天父似乎对轩宸的出现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天母先笑着对我道:“本宫道欢儿怎么一大早就没影了,原来是同轩宸君在一块。”
“女儿早起无事,出去散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轩宸君,同轩宸君一道用了早膳后正好走到了女儿寝殿,就邀请轩宸君进来坐坐。”
我觉得自己平日里可能对桑七太好了,以至于他越发膨胀,在天父天母面前就直接拆我台了:“哦?小神倒不记得帝姬还有早起散步的习惯。”
今儿个不知道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难道他们都没有看见天父天母,司命直接截了桑七的话茬:“桑七君是青丘的少君,怎么如今连天族帝姬的习好都要一一向桑七君报备了。”
何谓一物降一物,司命与桑七便是最好的写照,桑七被司命这样一说才安静下来不再多言。
天父此时突然开口:“欢儿过了个五千岁诞礼倒与本君生疏了,不知在何处升了上仙,也不言语一声。”
原来是来问这件事,在天父面前我的隐声密音是没有用的,只好偷偷瞥了眼司命,看司命的神情他们已经发现我昨天偷偷溜出去了在等着我自己坦白:“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说到这件事还要多谢轩宸君。”
头上飘来一句悠扬的:“哦?”是天母闻言在一脸好奇地打量我和轩宸君。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昨天,还要多谢轩宸君替女儿挡了最后一道天雷,又为女儿疗伤,还……”
轩宸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我的话:“帝姬言重了,小神不过举手之劳不敢言谢。”
我不解地看着他,如今正是为他讨赏的好时机,他却出言相拒,而且还不给我机会讲蛊雕之事,未免太谦让了些。
天父微微蹙眉道:“原是如此,本君记得,昨日去看欢儿时,欢儿是说什么来着。”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将我偷偷溜出去这件事带过去,我正琢磨着怎么讲才能不把司命牵扯进来,就听见司命咚地一声跪下,那声音我听着都疼:“请天帝责罚,小仙在帝姬诞礼之日私自带着帝姬下界,使得帝姬独自承受天雷劫,小仙罪无可恕。”
我脑袋里纠出一团麻,欠身道:“此事绝不能如此冤枉司命星君,女儿前几日推算出历劫之日,又不想扰了众仙家兴致,因此胁迫司命星君将女儿带出南天门,司命星君苦口相劝,无奈女儿偏执任性惯了,星君被逼无奈只能将女儿送至南天门,都怪女儿平日里懒散没成想天雷劫厉害至斯,多亏轩宸君相救,但并未告知轩宸君女儿的真实身份,与轩宸君分别后一时迷了路,还多亏司命星君将女儿接回。”
我想着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也没闹出什么祸事,又成功升了上仙,天父应该不会再多怪罪,却不想他今日不知犯了什么脾气,越听我说眉头越发紧皱,眼里怒火翻天,天母及时握住了他搭在扶柄上已经拧成拳头的手,笑着对我道:“欢儿素来与司命星君交好,欢儿你也太任性了,因着不想让本宫和天帝担忧,却让司命星君为难,还累得星君赶上赶下接送你。还要多亏轩宸君出手相助,欢儿你如今知道天雷劫的厉害了,以后练功可不敢偷懒了吧。依本宫看呐,司命星君和轩宸神君此次皆须好好赏赐,不知二位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心里松了口气,天父虽没有附应,但天母既已开口,天父必然不会再多为难司命和轩宸,至于我嘛,天父的脾气往往只有一时,待他消了气,就没事了。
我现下不好讲什么,不然天父刚刚平息一点的怒火又要被点燃,只好给桑七使个眼色,他在天父天母面前一向都是比较有面子的,他拘礼道:“想必轩宸君和司命,星君都不如小神这般,能厚着脸皮自己讨赏,必然都要谦让,不如劳烦天母为他们想一份罢。”
话毕他还向我一挑眉,我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又巴巴地去看天母,希望她能赏得厚道点,天母果然很厚道地赏了一堆珠玉琼露,我又去看桑七,桑七此番却不理会我了,我只好壮着胆子轻声道:“轩宸君空得了这番赏赐也是累赘,女儿与轩宸君甚是投缘,不如在天庭设一处寝殿,日后邀请轩宸君来相聚也方便些。”
天父沉默不语脸上神色难辨,我看着天母,意思着天庭反正寝宫多得是,腾一处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桑七也在天庭有一处寝殿,让她做个主。
天母沉吟一番,问道:“不知轩宸君意下如何?”
轩宸拘礼道:“能得帝姬赏识,是小神的荣幸。”
见天母微微颔首,我顾不得他们的眼神和看法,抢先道:“女儿瞧着虚泽宫就挺好。”虚泽宫离我的清欢殿不过转角之间,比桑七的虚清宫还要近。
轩宸出乎意料地配合:“那就有劳了。”
一番妥当安排后,他们就都谢礼告退了,天父也一甩袖袍负手离去,天母坐在大殿上,朝我召手:“欢儿,来。”
我走上去在天母身边坐下:“你是不是觉得天父此番莫名其妙,颇有些不可理喻?”
我点点头,转而又摇头,天母叹了口气:“欢儿,平日里我们太过放纵你罢,总是想着你出生时受了许多苦又没待够日子就从本宫肚子里出来了,所以事事都将就着你,可是此番确是你不对。”
我有些不解,天母继续道:“寻常日子里,你偷偷跟着桑七还有太泽出去玩,本宫与你天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此番,天父与轩辕上神一道叮嘱你,让你在天庭老实待着,你却不听,桑七不带你去,你倒好,自己跑出去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让谁负责,置这些关心你的众仙于何地?”
我低下头:“女儿知错了,以后会安安生生待在天庭。”
天母拍了拍我的手:“你这话,莫说本宫,怕是你自己也难以相信。你可知这一次为何天父如此生气,为何阻拦你出去?”
我摇摇头等着天母的下文,天母望着门口出了会儿神,我屏息凝神,一般这种情况下说出的话皆是惊天秘密,天母收回神思:“也罢,好在你平安过去了,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你好好休息,本宫先走了。”
我满脑子疑问,天母端足了架势,我也被引足了兴趣,她却说要走了。我拽住天母的袖子:“到底什么事呀,天母你就跟女儿说说嘛。”
天母将我的手从袖子上拂下:“没事,你好生歇着,本宫去看看你天父,到时候再派仙侍来传你用膳,你也好跟你天父低头认个错。”
我望着天母款款离去的身影,起身道了声恭送,靠着宽大柔软的座垫坐下:“出来吧。”
桑七摇着扇子从梁柱后走出来:“有长进,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翻了个白眼,他几千年来都是这么藏的,我要是还发现不了就是个顶大的傻子:“桑七神君,您也老大不小活了万把年了,怎么还如此童心泛滥。”
他不与我争辩,径直走到案前坐下:“你对轩宸君倒是一往情深,还给他要了处比我更近的寝殿。倒是亲身践行了重色轻友这个词。”
我凑过去:“轩宸君且算色吧,可您算哪门子友。”
他将扇子一收:“你果然动情了罢。”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我白他一眼,重新靠回座靠:“你别老揪着这个问题问了,我又没动过情,哪里知道自己有没有动情。看你倒像明白得很,不如与我说说。“
这话是真的,这五千年来我只听说这个某某与某某仙家情投意合了,某某仙家又独自伤情,又或者是在话本子上见到那些凡人的情情爱爱,却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沉吟片刻:”你真想知道?“
我一脸真诚地点点头,他果然知道。
他将扇子握在手里:“其实说来也简单,约莫就是,你日日想见到她,想与她在一处,明明喜欢捉弄她却见不得别人让她受委屈,想要护着她,惟愿她一世平安喜乐。”
我脑海里情不自禁就出现轩宸君的身影,似乎都符合,唯独最后一条,我希望他的喜乐皆与我有关。
桑七唰地一声甩开扇子:“最重要的是,此刻你脑海里若是出现了哪个人,那你就是对他动了情。”
我被他惊了一跳,慌乱道:“朋友之间不也是如此,若是这样的话,我对司命对你,就连对兄长他们,都是动了凡情了。”
桑七凝神看着我的眼睛,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仙侍来传我去与天父天母用膳,我这才松了口气:”便宜你了,一同去罢。“
他从案几上起身:“不了,青丘还有些事要处理,先给我记着下次再补上。”
我道:“也罢,你到了青丘记得捎个信,然后帮我拾掇个窝出来,等着本帝姬大驾光临吧。”
他笑着拱手道:“那就恭候帝姬了,窝倒是一直留着在那里,小神告辞。”
我随他一同出了寝殿才分道走,天母见桑七没同我一道还有些惊讶,果然是给他备了碗筷的。我瞥了眼天父,见他神色缓和许多,赶紧挪到他身旁坐下,又是夹菜又是斟酒,态度极其诚恳:“天父,女儿知错了,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天父停下筷子:“哦?错在哪了?”
我咬了咬筷子:“嗯,女儿不该不听话私自溜出去。”
天父沉默了片刻,在我思索着预备再编个理由时,他突然问道:“你这次出去,可有遇见什么不寻常之事?”
我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蛊雕,又想起今日在我殿中轩宸的反应就将溜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摇摇头,觉得蛊雕的事还是问问轩宸再说。
天父沉吟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语:“难道那个劫就是指的天雷劫。”
天母又为天父斟了一杯酒:“现下看来必然就是了,放宽心罢,欢儿不是好好的么。”
我有些不解,来回看了看他们:“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劫?”
天父挥挥手:“无事,好好用膳。“
看来今日天父天母是摆明了要吊我的胃口,只好先吃着,不知轩宸那边收拾得如何了有没有用膳,等会儿过去瞧瞧他。匆匆一顿乱吃完,就赶着过去了。
我拿着手里的信倚在虚泽宫门口愣了许久的神,仙侍仍在进进出出收拾东西,信上面却写道:多谢帝姬款待,巫族临时有事,请恕小神不辞而别,改日定设宴赔罪。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临时有事了,莫不是商量好了,这个改日也不知是改的何年何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