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
父亲,父亲。我要结婚了。上一封信已经告诉你了,不过我想再告诉你一次。
不知道看到这句话,你是什么心情?是会怪我先斩后奏,肆意妄为,还是替我高兴,觉得我终于找到了归宿?
我希望两个都不是。我多么希望尤利西斯向我求婚的那天不是一个雨夜,向我求婚的那处不是布满玫瑰的香气,罗莎蒙德没有留下你的痕迹。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彻底的忘记你,忘记二十余年的日夜相伴,忘记罗莎蒙德里你种的满园玫瑰,忘记你亲手做的红豆糕,忘记难过时你的温声细语,忘记下午三点的大提琴曲,忘记午夜梦回时你的怀抱。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把姓氏从“许”改成“阿德里安”,无所顾忌地奔向理想中的远方,肆意地走遍这个世界,当罗曼蒂克的游猎者。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尤利西斯在科西嘉岛的海滩上举行了婚礼。婚礼上,你牵着我的手,穿过海浪声,穿过亲朋的喝彩与祝福,把我的手交给了尤利西斯。你看着我们交换戒指,接吻,开香槟,切蛋糕,然后欣慰的致辞,说你的女儿终于步入婚姻的殿堂。我看到你眼角的泪花,看到你遥望海的另一边,说没有辜负我的母亲。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你。我和尤利西斯四处旅行,我们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学跳了探戈,去了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了三藩市做日光浴。我一路上收集失散的文物,为支援华国战争筹款,写着游记。后来战争结束,我回到罗莎蒙德,在玫瑰的一个又一个花期中过完了自由精彩的一生。
或许这是一个预知梦。这样恣意的一生,我本来会照单全收。可是醒来,我的枕头湿透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于是我写了这封信。这个梦让我发觉,没有你,我的人生就算不得圆满。我不奢望可以与你修成正果,也不一定非要和你厮守终身。只是我总该再试一次的。再厚的书页总会被翻完,再冗长的戏剧总得谢幕,再奢华的宴席总应散场,我和你的故事总有结局,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
可能我自大又骄傲,说你对我没有风月之情,我不相信。我曾经认为你胆小,害怕□□被千夫所指;认为你虚伪,不愿丢掉痴情之名;认为你道德感过高,要以最严苛的规训要求自己。可是现在,你不妨问问自己,是不是在骗自己。你若真的那样爱我母亲,为什么会忍心丢他在中国受尽凌辱?你若真的正直至此,为什么会有我们那个雨夜?
我不是信奉“存天理,灭人欲”的中国姑娘。在我心里,爱与不爱,不过是一个字。你常说我泡在浪漫主义文学里长大的我是十分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执着和疯狂。
许霁,现在到了故事的结局。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不是也爱着我。
如果这个答案是肯定的,请给我寄一朵白玉兰。届时,我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到你身边,哪怕洪水滔天。
JADE
许 念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