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半开,烛影摇曳,书房中凌御正在和大管家凌玎密谋什么,一声欢快的“左都御史大人我要向你举报”打破了室内阴沉的气氛。
凌玎拉开和凌御的距离,赶忙去打开门把漾漾迎了进来,含笑道:“夫人万安。”
“安~”
漾漾拍拍凌玎的肩膀走向凌御,一屁股坐他大腿上,搂着他脖子笑嘻嘻道:“左都御史大人,我要向你举报乡试有人泄题了。”
凌御急忙挥手让凌玎离开,佯叱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凌玎闷笑出声,为了主公的面子赶忙离开,把门从外头带上了。
“我早知有人泄题了,还知道泄题的主谋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凌御后仰靠着椅背,搂着漾漾的小腰好奇问。
“人家现在可了不得呢,是两个学生的老师了,我那两个学生才高八斗,卓尔不群,就有好多人找他们写时文,考题却完全相同,是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是今科乡试考题没错吧?”
“一题不差。”
朦胧灯色下的漾漾周身仿佛环绕上了一层仙灵之气,娇容如玉,不染纤尘。
凌御忽觉心跳如鼓,为了掩饰慌忙摘下漾漾头上的金珠凤钗,把玩着笑问,“颍阳侯府送来的这支金珍珠制成的凤钗你可喜欢,上头这牙印怎么回事,你咬的?好好的一件古董就这么废了,岂不可惜?”
“磨牙嘛。”漾漾夺回来随手插发髻上,歪歪斜斜的。
“你这牙口可真好。”
漾漾赶忙装乖巧给他捏肩捶背,嘿笑道:“你曾是状元对吧,肯定很精通时文,我有个捡钱的主意,你写个《历年考题时文解析集》,再来个《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怎么样,咱们卖给学子,肯定大赚特赚,利润你一半我一半。”
凌御好笑的看着她道:“你用着我的人,还让我给你写解析集,活儿都是我们干的,为何要分你一半利润,你脸大啊。”
“哎呦,你怎么学我说话,不许学我说话。”漾漾生气道:“主意是我出的,你敢不分我,不分我就让你倒霉!”
凌御一梗,掐着漾漾的腰抱娃娃一样抱怀里就大步走向了后面的床榻,按在上头就在小脸上亲了一口,扯着衣服冷笑,“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漾漾掐着凌御脖子大嚷,“分不分我?”
凌御叹气,“分,敢不分你!”
想到喝凉水都塞牙的那几日他就禁不住打个寒颤。
忽觉自己很可怜,除了床榻竟然真的拿这女人没法子。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在想着钱!”
凌御大怒,扯下床帐子就决定狠狠教训这个、这个该死的女人一顿!
……
彼时,绣衣卫左指挥同知陆安带着绣衣校尉们已经敲响了盛国公府的大门。
“盛国公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谢淳仁不慌不忙放下茶盏,站起来道:“走吧。”
“且慢!”牛氏由两个侍女搀扶着,端庄稳重的堵住门口道:“我家国公爷犯了何事?这可是那小孽、左都御史凌大人的意思?”
陆安拱手道:“我们督察院收到了检举盛国公泄露乡试考题的信,信中有国公爷的亲笔信,照规矩请国公爷回去问话,请夫人行个方便。”
牛氏才要发怒就被谢淳仁按下了,“我为主考官,题目是我拟定的,也是我泄露的,证据确凿,让他们抓我回去吧。”
牛氏震惊,“真是你?”
谢淳仁没再理会牛氏,主动催促绣衣卫带他走。
牛氏追到门口,哭道:“你是疯了吗?!”
谢淳仁回身望了牛氏一眼,难得的给了她一个安抚般的笑,“回去吧。”
“淳仁,你放心,我会把你捞出来的!”牛氏受宠若惊,激动不已,忙忙道。
“不必费心。”
眼望着马车远去,牛氏急忙道:“快,备车,我要去北平王府!”
“是,夫人。”
……
夏日炎炎,往年因着冬日储冰有限的缘故,分到各官署的冰不过是聊胜于无,办公的官吏们坐上一上午身上的官袍都能湿透,今年就好了,光禄寺在凌氏冰铺采买了足足的冰块,督察院的冰尤其多,每日午膳时还能分到冰粥呢,都是沾了凌大人的光。
公膳堂,各官署官吏陆续前来用膳,便有碎嘴子的聚在一起,一边吃撒了各色水果粒和奶油的冰粥一边闲话,“你们察觉没有,打从咱们凌大人成了亲,便不似以前那般不近人情了,如今都知道照顾下属了,这冰粥实是消暑圣品。”
陆安笑道:“咱们凌大人原就是个护短的人,只是脸冷了些,不屑于说人情话罢了,这看人呐得看他做什么,上回我公务上出了大纰漏就是凌大人给兜着的。”
“只不知凌大人这制冰之法是从哪里来的,真真日进斗金。”
吃完冰粥的佥都御史李大仁,笑呵呵道:“我查过了,凌大人家赚的钱都是干净的,咱们吃的心安,我还听凌大人身边的小厮透露,等明年这制冰之法就给咱们督察院,凌大人计划着要用公帑开冰铺,所得红利都归公,每月要给咱们发福利,省得像我这种寒门子弟爬上来的租房的钱都时有短缺。“
一旁的小御史忙问,“何为福利?”
李大仁笑呵呵道:“说是幸福和利益,反正就是犒劳咱们的意思。咱们督察院,说好听点是清贵,天子近臣,可外头人都骂咱们是一群见人就咬的狗,是穷措大,等明年就不一样了,只咱们督察院有这额外的福利,别的官署可没有,都是凌大人想着咱们。好了,我吃完了,回去写公文,你们也别磨蹭。”
说罢拱拱手走了。
陆安扔下空碗急忙追上去,“李大人,可有我们绣衣卫的?”
“你们又不是我们督察院的,自然没有,暧,你怎么来我们文官膳堂用膳?”
陆安怕被文官们打出去,急忙跑了。
司狱司,监牢。
因谢淳仁是勋贵国公的缘故,他要一本书闲看牢头就给了。
“谢大人可真是悠然自得。”凌御让人打开牢门走进去淡淡道。
谢淳仁翻过一页书笑道:“苦中作乐罢了,乡试考题是我泄露的,东安王派人来威逼利诱,我不敢不从。”
“你的供词我已写成奏折呈给皇上了,似谢大人这种为皇上立下过大功勋的功臣,想来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凌御叹气,“我只好奇三皇子那边拿到了你什么样的把柄才让你肯被他们驱使,谢大人身为皇上最恩宠的臣子,会惧怕东安王的威逼利诱吗,真是笑话。”
谢淳仁望着凌御也叹气,“痛失佳婿啊。”
说完不再说话,把凌御晾在那里,自顾看书。
凌御走出监牢就冷下了脸,“那我就看看他给你的恩宠究竟能抵偿你几次罪。”
……
午后,日影西斜,空气中依旧一丝风也没有。
苍灰色的司狱司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绸马车,当凌御出来后,马车里面的人就掀开了一角软帘,操着一口娇软声腔的谢玉仙喊道:“表哥,你上车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凌御顿了顿,走到车窗外,望着她红肿的半边脸,沉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谢玉仙一下子险些哭出来,隐忍着道:“我父亲、我父亲真的泄露了乡试考题吗,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表哥,我听闻你们司狱司刑罚严苛,活着进去的多出来的少,你、你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对我父亲用刑可以吗?”
凌御冷嘲,“你父亲很乖觉,不必用刑,该招的都招了,你父亲圣眷隆重,他也不必你东奔西跑的往外捞他。你如今贵为北平王妃,谁还能打你,北平王?”
谢玉仙强笑道:“表哥,我没事的,不是、不是王爷,表哥既然说父亲终会有惊无险,那我马上回去告诉嫡母,免得她担心。”
“看来是盛国公夫人打的你。”
谢玉仙哭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本信重表哥能明察秋毫,有罪便罚,无罪释放,便不愿意来打扰你,可母亲担心坏了,我不怨她。”
“怨不怨是你们母女的事情,和我说不着。”
说完凌御就想走,谢玉仙扯开软帘,泣道:“凌御,我有些悔了。”
凌御回头望她,忽觉她和以前长的不一样了,和心中那个小仙女的影像差距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眼前的谢玉仙,失去了一层光,脸上五官的缺陷全都暴露了出来。
一下子,他心中漾漾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连串的欢快的笑声,一个连床笫间都想着先分钱的女人。
那女人现在在干什么呢,肯定又在享受她的下午茶时光。
她可真会享受。
凌御控制不住的弯了弯唇角。
“表哥”望着越走越远的凌御,谢玉仙僵在那里,少顷猛的摔上帘子,冷冷道:“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