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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的天色倒映出刀光剑影。
青敛看似冷静实则有些焦灼地看着两人的交手情况。
白瑕的情况并不好,脸上手上都挂了彩。
相比之下,对面这个傀儡师简直是来走过场的,两个木偶人一直挡在他面前,把他保护得很好。
见青敛警惕地看过来,对方只是戏谑地笑了笑,如同挑衅。
“你再不出手,恐怕那小孩就要没命了。”对方自以为好心提醒道。
青敛沉下脸。
白瑕他打不过,他知道。
但如果他出手,事情就难以预测了。那孩子不是亦绯天,最嫉恶如仇,对魔修态度一直很模糊,但总归说不上什么太好。
自己这境界又是突然拔高,根本不像临时入魔,即使对方并不介意他是魔修这件事本身,可也容易认为自己故意隐瞒身份潜入师门,居心难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种失心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可他如果不做,他们还是很危险。
算了,还是活着最重要。
“反正你对我的误解也不只有这一件。”青敛自言自语道,随后站起身来,以剑指天。
周围气息骤变,白瑕见他出了手,便退闪到一边。
天一下就变暗了,青敛这一指不简单,白瑕只觉得有一道恐怖的威压朝着他们压下来。
那道威压甚至是可以具象化的,一团浓雾滚滚的黑环,两个木偶人一个隔着一个拦在怪人面前,随后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掀飞。
这时,背后的怪人终于认真起来,蓄力与这道黑环对冲。
更恐怖的是,其他方向的黑环还在继续往外扩。
森林里的树木被风刮得剧烈晃动,有些小植物直接拔地而起,连根都一起被拔出来。
青敛特意关注了一下这边,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
“太恐怖了……这就是万华境么。”白瑕既震撼又亢奋,一时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与魔修对战的机会几近于无,又经历了雾鸦幻境,对魔修的气息无形中产生了适应性。如果不是特别令他难受的气息他竟然完全不去思考这股力量到底属于哪个阵营。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看到黑环迫近,甚至跃跃欲试起来,看上去很想打一架试试。
“……”青敛握紧剑柄,调转方向,轻轻划了一道。
接收到什么命令一样,黑环其他方向的黑雾全部聚拢到怪人的方向,一点也不浪费。
白瑕看着近在咫尺的黑雾以极快的速度退回去,匪夷所思地收回笛子,纳闷极了。
“来得好!”怪人喝彩一声,加大输出力度,这一块地方承受不了这般摧残,终于,两股力量对冲之下,炸了。
两人同时受到反噬,被弹了开来。
青敛确定这人境界或许在自照的某一层。
他身形一点,落到白瑕面前。
“愣着干嘛?一起上。”
“哦,好。”白瑕答应一声,两人互视一眼,散开各守一边,夹击打了几个回合,眼看着怪人相形见绌,准备故技重施召唤什么了,青敛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了解!”白瑕吹起长音,干脆利落地扔出去,那竹笛悬在空中,成为阵眼。
怪人见状,饶有兴味地笑了:“哦?什么时候布下的?”
白瑕精通阵法,这一次布下的是以血划就的诛魔阵。
“不过,你的好师兄也在范围内呢。”
白瑕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关我师兄什么事。”
话音刚落,青敛喷出一大口血,臂上伤口噗呲噗呲烧起来,就像在烤肉一样,但发出的味道白瑕闻是臭的。
青敛自嘲地笑了一下,握剑的手不断颤抖。
他已经拿不起过去自己用的武器了,明明只是两个时辰前。
白瑕面色一沉,闪现在他面前,觉得很是棘手。
“你什么时候入的魔?”
怪人自己也在被诛魔阵攻击,却顾不上伤,反而痛快地大笑起来:“他根本不需要入魔!他本来就是魔!甚至级别比我还高!”
“我不信你说的话。”白瑕回了一句,立刻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青敛,“师兄,我只听你的。”
“他说的没错。”青敛很抱歉的样子,对白瑕露出苦笑,“虽然我是今天才知道,但你的诛魔阵,确实比起他会优先对付我。”
“那怎么办!”白瑕急了,双目通红,声音隐隐带了点哭腔,“我能力有限,能对付万华境以上魔修的阵法只能用这一个。可这阵法只有在你死透才会对他下杀招!你怎么办啊!”
青敛微微一愣。
他以为这种时候白瑕会质问他是怎么回事,可对方最关心的只是他的安危?
“你没听见那人说话吗?我是比他级别更高的大魔头啊,你……”
“我只当你是我师兄。”
白瑕语意坚决。
“我从来都不认为你是好人,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讨厌你,害怕你,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可是,可是……”
白瑕哭了,“你是我师兄啊,我师兄只有你一个。”
青敛肩膀上、胳膊上、腿上的伤口在以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速度腐烂,这么一会功夫甚至已经快要看见皮肉里面的森森骨头,哪一处都是剧痛才对。
可他竟然不觉得痛苦,反而骨子里隐隐有些开心。
这胆小的、懦弱的、善良的,有点可爱的乖小孩,想他躲躲藏藏,他却光明磊落最为公正。想他脆弱,他又强大到能凭一己之力困伤自己之内的两个高境魔修。
这究竟是什么心情呢?身体如此寒冷,越来越往非人的那一面进化,可为什么心里还源源不断喷涌着暖意呢?
他以前明明最嗤之以鼻这些累赘的矫情情绪了,也觉得这破小孩很烦。
可是为什么呢?他看到他哭泣的样子,这么狼狈不堪不分场合丢人现眼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忽然一片柔软,只想把人狠狠拥入怀揉搓一顿呢?
他明明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
他明明喜欢的是更恣意、明朗、热烈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么小家子气、天真,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
他叹了又叹,最终认命似的伸出手,摸了摸白瑕的脑袋。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然而白瑕似乎又陷入了情绪中,开始不断贬低自己:“我要是能更厉害就好了……我要是可以更厉害,就不需要让你这样护着我了……”
“笨。”青敛弹了下他的额头,“小白,即使有时候我否认你的想法,那并不意味着,我否认了你的全部。”
白瑕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趴在他腿上,像一只湿淋淋的小狗。
青敛看着自己已经只剩骨头的手臂,既疲惫又淡然,他闭了闭眼,却无比认真地对白瑕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喜欢你。如果我们之中必须死去一个才能让另一个人活下去,那我愿意换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