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罄看着面前依旧笑着的石姒阮，那颗小虎牙露在外面。
她讽刺一笑，好像真的是对立。
“曹罄姐。”石姒阮看着她，“你不愿意吗？”
“我宁愿死。”
“可是我不允许。”石姒阮笑起来，“当初的我跟你一样，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呆在这里我宁愿去死，可是后来我发现，这里很好，一切都很好。”
“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我可以交朋友，再也不用去害怕，不用想怎么讨好别人，因为我是NPC啊！我才是这个游戏的主宰。”
石姒阮走到曹罄面前，“你也会听我的话，对吗？”
曹罄没回答。
“你不想？”石姒阮眼里露出一丝杀气，不过很快被她藏了起来，“楼底下那些玩家也拒绝了我，那我就只好如了他们的愿……”
“送他们去死了。”
曹罄后退一步，靠上了冰凉的玻璃罩。
“我只是想有一个朋友，为什么都要拒绝我呢？”石姒阮歪了歪脑袋，长发滑倒了胸前。
夜里的风很凉，冷得彻骨。
实验台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玻璃瓶子纷纷炸开，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前，手里握着两把匕首。
“吴凛古？”石姒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死了吗？”
吴凛古没说话，沉沉地看着石姒阮。
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石姒阮惊觉不好，转身往楼下跑去。
三楼的玻璃柱子尽数破碎，那里站着一个长发青年，手里是带着倒刺的长鞭，浅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跑下来的石姒阮，他身边是同样没什么表情的田沧煜。
玻璃柱子碎裂，里面的人纷纷睁开了眼睛，踏出了困住他们的玻璃柱。
［月光永远是无私的，公平的，它洒向每一种生物，赋予他们新生。］
“救我……”
“求你……放了我……”
属于孩子尖细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工厂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月光洒向大地。
“你们是故意的？”石姒阮看着跟吴凛古一起走下来的曹罄，眼底是掩不住的愤怒，“你跟他们一起，想杀了我？！”
她看着这里的一群人，“可惜了，他们听我的。”
石姒阮话音刚落，孩子们冲破了束缚，那些生命值早已清零的玩家也动了起来，他们面目狰狞，朝着围住石姒阮的人攻击。
吴凛古推开曹罄，手里的匕首扔了出去，一击毙命。
田沧煜悠闲地晃着手里的匕首，除非那些不长眼的朝他攻击，否则他不会出手，可惜他被白珂强行拉入了战局中央，只能出手自保。
“你故意的？”他看着一鞭子一个的白珂，桃花眼里有一瞬间的复杂。
白珂没答，只是下手更重了。
四楼的实验台已经碎了，那里没有东西，所以他想找的只能在这一层，白珂眼睛一眯，看向被打开窗户，那里似乎放着什么，淡淡的红光让人看不真切。
刚刚打碎玻璃柱子前他看过，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后背一阵刺痛，白珂回头把一个小孩抽开，田沧煜看了他一眼，“别分心。”
另一边，曹罄和石姒阮在战局之外，石姒阮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一直扬着笑，“就算你们毁了我的试验品又能怎么样？你们还是要留在这里，给我的试验品陪葬。”
“可是你是错的。”曹罄缓缓开口。
石姒阮摇摇头，走过去抬起曹罄的脸，轻轻拍了拍，“你没有能力挣扎，等他们的力气耗光了，一切都结束了。”
三个人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被孩子和玩家团团围住，吴凛古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没完了！”
这些孩子是会自动补充的，而玩家压根杀不死。
一局死棋。
“我要去窗边。”白珂冷静地对两个人说，“麻烦了。”他说完，手里的鞭子换成了匕首，纯黑色的匕首泛着寒光，血洒在半空。
“确实麻烦。”田沧煜一边给他开路一边说了一句。
三人开了一条往窗边走的路，石姒阮见了笑出声来，她对曹罄说，“你看，他们要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逃跑了。”
曹罄不语，看着三人离窗口越来越近。
白珂看着被月光照耀的窗口，玻璃闪着亮光，映出了他沾着血的脸，他伸手碰了碰玻璃，玻璃却荡起了一层水波。
“找到了。”白珂从中掏出一块泛着光的石头，一个人影忽然从天而降，白珂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一个湿漉漉的少年。
“跳窗？”白珂看着后退两步的陈辞兮，声音凉嗖嗖的。
“这不是人家相信你嘛！”陈辞兮笑嘻嘻地接过白珂递来的石头，“辛苦了。”白珂冷哼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石头到手，这次并没有让他头疼，陈辞兮把那个装石头麻袋拿了出来，三块石头泛着暗红色的光，盖过了冷白的月光。
屋子里的骚动停止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苦撑的田沧煜和吴凛古得了机会休息，一个走到一边旁观，一个站在陈辞兮身旁，手里的匕首滴着血。
陈辞兮穿过众人看了一眼对面的曹罄，很快移开视线，他嘴角上扬，一滴又一滴的水从他身上滴落到地上，少年一双黑眸灵动有神，“石小姐，surprise。”
“你做了什么！”石姒阮看着自己的试验品，眼里溢出来的惊慌失措，“你怎么可能出来，我给你注射了……”她猛地看向吴凛古，想起实验台震碎的声音，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辞兮，“你演我。”
陈辞兮没答，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计划，但凡他漏算了一个人他都得交代在这里。
从吴凛古买东西，到在地二那边跟田沧煜打太极，再到最后把石姒阮从暗处揪出来，一局很大的棋，他当成跟白珂说的时候，也挨了好大一顿骂。
除了中间曹罄出了一点问题，其余的走向跟他想的差不多。
陈辞兮把麻袋里的两块石头拿了出来，三块石头在他手里碰撞，发出暗红的幽光，“这是石小姐的东西吧。”
石姒阮向前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辞兮手里的三块石头，“还给我！”
“你输了。”陈辞兮开口道，“石小姐，放我们离开。”
“不……”石姒阮转头，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她硬生生定在了原地，“曹罄姐。”
陈辞兮走过去，对着曹罄一笑，曹罄垂着眸子向后退了一步。
“你讨厌这里。”陈辞兮手里的石头不见了，他拿着一条鞭子，在石姒阮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我给你的。”鞭子上少了一块铁片，铁片留在了地一。
“你一把火烧了那里，为的只是让曹罄信任你吗？”陈辞兮站在石姒阮面前，鞭子被他扔到了地上。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石姒阮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上前抢夺陈辞兮手里的石头，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为了你所谓的重要的东西去伤害那些孩子，那些玩家，你做得对吗？”陈辞兮松开了手，石姒阮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不正常，有一种临近崩溃，却为了什么强撑着的感觉。
“你想见的那个人，会开心吗？”
‘砰’……
石姒阮睁大了眼睛，眼泪无声地落在地上，她僵硬地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曹罄，曹罄整个人看起来不大对。
不，只是因为她吗？
曹罄为什么不对她笑了？
为什么不看她了？
是因为她……做错了吗？
清脆的碰撞声忽然响起，陈辞兮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石头，三块石头成了一块，暗红色的光柔和了下来。
“可是……”
“我只是想等她回来啊……”
石姒阮声音轻轻的，带着哭腔。
“你怎么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石头碎裂，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小小的，半长的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
石姒阮抬头，看着那个身影，她愣在了那里，不敢出声，生怕这只是幻觉。
“喂，你傻了？”小姑娘走到石姒阮面前，仰着脸看她，接着伸出手拉住了石姒阮身侧的手，“你蹲下！”
石姒阮顺着力弯下腰，最后确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小姑娘微微攒眉，“不嫌凉啊？”
石姒阮摇摇头，整个人僵硬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流。
“小阮，”小姑娘笑着说，“还记得我吗？”
“茵茵……”石姒阮低声说着，额头碰到了小姑娘的手。
工厂剧烈地晃动起来，陈辞兮看了一眼几人，最后锁定田沧煜，“你带他们走。”
田沧煜抬头，最终是动了。
“你呢？”曹罄问他。
陈辞兮转头看向石姒阮，接着回答，“我马上，你们先出去。”
有田沧煜开路，陈辞兮不担心他们会出意外。
“危房。”陈辞兮再次吐槽，他走到跪坐在地上的石姒阮身边，又看了看那个小姑娘，“走吧。”
石姒阮摇摇头，“我想留下来陪她……”
陈辞兮没说话，石姒阮又说，“我已经错过好久了，不想再错过这次。”
从前，她被家里人送到这座工厂，她知道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那些工头把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们带到种植烟草的地方，让她们收割烟叶，那时候真的好难熬啊，每天在闷热的环境里，农药，尼古丁，杀虫剂的味道挡都挡不住，每天头疼恶心不断，她每天的想法都是，死了算了。
可是她遇到了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却很乐观的小姑娘，她问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告诉她，她叫茵茵。绿草如茵的茵。
从那天起，她记住了。
她有了一个朋友，叫茵茵，绿草如茵的茵。
她们一起割烟草，天天晚上躺在一起，想着以后出去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茵茵还告诉她，有一本书叫做《儿童权利公约》，是用来保护她们的！以后她们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本书。
她们想啊想啊，等啊等啊。
茵茵失约了。
死于尼古丁中毒，肺部感染。
她的茵茵那天脸色惨白，早上没有按时起床，她推了推她，却被冰凉僵硬的触感吓坏了。
有工头来让她们起床，她抱着茵茵，怎么也不松手，知道她被抽打的浑身失血，她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茵茵被拖走，她想。
等我，我来陪你了。
可是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的茵茵离开了，她却留在了这里。
“我那天想，我一定要把欺负过茵茵的人杀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死亡是一种解脱，我之前的想法很幼稚，所以我开始研究药品，让他们成为我的试验品，为我的茵茵报仇。”
“后来，我觉得，还不够，我把工厂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可我还是不开心，因为我的茵茵不在。”
“我还是一个人，我守着我的工厂，想着等我的茵茵回来，我会告诉她，不用怕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了，我来保护你。”
“可是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发现我会老，会死，会等不到我的茵茵回来。”
“所以我又开始研究人体器官，我想等你回来，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
“别怕，我可以保护你。”
“求你……别再离开我……”
石姒阮拉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的身影有些淡了。
“这里不属于她。”陈辞兮蹲下身，轻声道，“你应该知道的。”
“是啊……”石姒阮看着这被血污覆盖的地面，泪滴从眼角滑落，“这座工厂带来的只有痛苦，配不上我的茵茵。”
“我该走了。”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她很轻很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摸了摸石姒阮的脸，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
“别哭小阮。”小姑娘笑着说，“我一直在的，在你身边。”
淡金色的影子消失了，石姒阮伸手在半空中一抓，半晌，她扯出一抹苦笑。
她早就该知道的。
她的茵茵是天使，而他只是黑暗之中的恶魔。
石姒阮呆呆地看着小姑娘消失的地方，“陈珂，你走吧。”
“她不会希望你留在这里的，她会想让你离开这里，带着她的愿望，你们共同的理想走出去。”陈辞兮朝石姒阮伸出手，“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同样也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
“可我没做到。”石姒阮说，“我成了帮凶，是真正的强盗。”
“你敢重启吗？”陈辞兮问。
石姒阮看向他，“什么？”
“当游戏重置，一切都会重新开始。”陈辞兮的手依旧没有收回来，他笑了一下，石姒阮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着好。
她听着那个人对她说，“很多人后悔但没有机会重来，不过你可以，只是你敢不敢了。”
敢不敢……
重来……
石姒阮手指微颤，最终搭上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她站了起来，“如果可以，我想再试试。”
“走。”陈辞兮收回了手，“那要先活着出去。”
陈辞兮带着石姒阮往楼下跑，他听着白珂给他规划的道路，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
风声在耳边响起，石姒阮跟在陈辞兮身后跑出了工厂的大门，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荒山上似乎长出了绿草，那是独属于春天的气息。
工厂停运了，烟囱中不再冒出黑烟，工人们不再彻夜工作，再也没有了地一地二地三地四，再也没有了手握长鞭的工头。
这里的荒山种上了花草。
工厂建成了公园，公园里有一座雕像，是一本很大很大的书，书旁边坐着两个小孩子，伸出手指着上面的字，似乎在读。
你好，我叫茵茵。
绿草如茵的茵。
山坡上，两个小姑娘拉着手躺在草坪上，鸟儿叽叽喳喳地路过，空气中是花草的香气。
“你看你看！”一个小姑娘坐起身，手里拿着一本书。
“这是什么？”另一个小姑娘问她。
小姑娘指了指书封上的大字，两个小姑娘一起念了出来。
“儿——童——权——利——公——约——”
许多人站在雕像面前，那里有一个导游，带着小蜜蜂跟游客们说:“这是有名的雕像，《公约》，用来纪念《儿童权利公约》的诞生。”
《儿童权利公约》原则——
儿童利益最佳原则，尊重儿童尊严原则，尊重儿童观点与意见原则，无歧视原则。
［滋滋……游戏已通关。］
［副本公约顺利通关，完成度百分百，积分……滋滋……］
［游戏重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