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至,早秋的清晨已经有些料峭。
四年级开学后第一个周末,多数人都还浸在休息日的美梦中。礼堂像一块清冷的幕布被零星几个用早餐的身影点缀着,更勿论图书馆了。
帕斯蒂尔几乎像游魂一样飘进了图书馆,背上松松垮垮地背着包。
平斯女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秃鹫一般的脸上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
帕斯蒂尔在一排排桌子间穿梭着,径直朝目的地——图书馆最里边最靠近书架的那张桌子的角落。
隐蔽、清静、有安全感。
她攥着西尔弗那张剂量表,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她似乎仍然没能抽出时间去给自己熬一点安眠剂。休息日,她宁愿把时间全部匀给温习魔法史和预习占卜学,也不想跑到空教室去——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她最不愿承认的其实是她抵触和那些脏兮兮的粉末和植物根液打非必要的交道,尽管施一个清理一新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心理上无法接受。
好吧,她抱有一丝丝侥幸心理,认为西尔弗不会让她等多久。但事实证明,西尔弗要么是高估了她的执行力,要么是低估了O.W.L.s年的威力。
她最终决定,明天一定把熬制安眠剂提上日程。
帕斯蒂尔轻轻晃了晃脑袋,想把倦意甩开。飘逸的发丝粘在了她的脸颊上,挡住了大半视线,她轻轻用手拨开,双手拢住头发甩到肩后,余光却瞥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雷古勒斯·布莱克。
浅色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那一头微卷的黑发,布莱克人如其名,典雅,却有一份浓墨重彩的清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浅淡的色调,哪怕再温和——因为基底就是油画。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在他抬头对上目光之前淡淡地移开了眼。
雷古勒斯看着那茶褐色长发掩映的侧脸,睫毛低垂,从直鼻到紧闭的唇,都有一种柔和夹杂着锋利的美。她整个人看起来是截然不同的色调,浅的发色与肤色,有如一副淡淡的粉笔画,在阳光下透明得几乎和时光相融合。
他言语匮乏,只能想到她的名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会无意中多看她两眼。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客观上,他没觉得她长得多么美;主观上,他却觉得她处处皆为美的代名词。那是一种模糊的气息,一份无缘由的好奇,她坐在那片尘埃里,他总能感到美。
而他不懂原因。
超凡的气质会引来追捧,可是为什么西里斯的众星捧月没有在她身上重演呢?
雷古勒斯又有一种行至荒野,却意外挖出一颗深埋的金子的惊喜感。
可惜旁白只各自为一位主角服务,在寂静的图书馆里,这无声的插曲不过是一秒而已。
雷古勒斯在他平常坐的位置坐下,和她隔一个过道。
帕斯蒂尔又有点莫名其妙地失落了。青春期总被矛盾感充斥,明知他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却又无望地抱有一份期盼。
白色耳机压在耳上,飘渺的歌声像从家里的留声机中传来,阴蒙蒙的天都远去了。
这份喜悦只有她知晓。
随着时间推移,图书馆的人渐渐多了,大都是拉文克劳,有几个集聚学习的,更多的是和帕斯蒂尔一样,零零散散独占一张桌子的。斯莱特林的学生没什么规律,不过也鲜有像雷古勒斯那样坐在角落的。
完成了手头的任务,她新开启的麻瓜小说又忘在了寝室,所以帕斯蒂尔也不打算久留了。她看着剂量表,暗暗揣度着用一下午完成安眠剂熬制的可能性。
中午的太阳勉强升高了一些,休息日就这样过去了四分之一,下午拉文克劳会进行魁地奇训练,而那一向和帕斯蒂尔没什么关系。
她背起包,长袍扫过隔壁桌角,没捕捉到灰色眸光投来的一瞬。
回到拉文克劳休息室,帕斯蒂尔径直走向了靠近拱形窗户的沙发。那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潘多拉和谢诺菲留斯,他俩面前摆着一盘巫师棋。
这两个人自从特快那一面之后开始就走得很近了,帕斯蒂尔猜想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共同的那种飘飘忽忽的气质。
“帕西,你回来了。”潘多拉抬头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嗯哼。”帕斯蒂尔瞥到她手里的东西,“你们又在捣鼓什么呢?”
“噢,这是克米里娅的。”
帕斯蒂尔接过那个不大不小的望远镜,轻轻巧巧的,色泽有些旧了,花纹却很精美。
“这不是一般的望远镜。”克米里娅从一旁冒出来。
“它可以切换镜头,不管你在望哪个方向。”
“听起来和全景望远镜有点像?”
“没那么高级,这是我小小改良后的低配版。”克米里娅低头笑了笑。
“它还可以变成万花筒!”
帕斯蒂尔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对它爱不释手了。她把望远镜对着窗外,慢慢地调动镜头,定格在不远处的雪莉的一头红发上,又再次转向一个带着高傲神色的女生身上,她甚至可以看清他们的发丝。
“下午要去看魁地奇训练吗?”
“不去。”帕斯蒂尔把望远镜还给克米里娅,一想到下午还要进行枯燥的魔药熬制,她就变得兴致缺缺。
“干嘛不去呀?谢多尔也在。”雪莉闻声大声说道。
“波菲克?他不是一直都在吗?”
雪莉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看着帕斯蒂尔,又望了望辛狄,使了个神秘的眼色。
帕斯蒂尔看见坐在不远处那个带着高傲神色的女生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多尔是拉文克劳的追球手,每次训练都有不少女生来看。这几天他和卢克林在一起的消息都传开了,那么这次训练,作为女友的卢克林一定也会来看。帕斯蒂尔立刻反应过来,雪莉他们一定又会去八卦前线了。
不光是拉文克劳,斯莱特林也第一次对他们关注得更多了些。要知道,以前他们都是热衷于看格兰芬多好戏的。
她不认识卢克林,对她没有印象。但她根据一些微词,可以推测出对方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孩,或许称得上普通。
而那些人大概甚至不会是谢多尔的追求者,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评判着与他们毫不相关的事情。
她说不上来她是什么感觉,反正不太舒服。
但是毕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想法。
她对和自己无关的事都没有什么想法。
“真的不去吗?好像斯莱特林也会和我们一起训练。
帕斯蒂尔眯起眼,她承认她有点草木皆兵了,可是克米里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真的有些异样——
表面上却是低着头,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斯莱特林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训练场上望远镜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最后她还是跟着克米里娅来了。尽管她强调是勉为其难抽出时间来陪她,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这是多么可笑的说辞。
拉文克劳果然和斯莱特林共用了场地,但是两学院一向没有什么争执,所以相处得也还算和平友好。
看台上的人算不上多,雪莉和辛狄早早地就坐在了那,捧起书挡住了脸,但是她们的眼睛正越过书往看台上搜寻。
不远处坐了几个赫奇帕奇的女生,其中一个梳着双马尾,看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帕斯蒂尔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靠外侧的台阶上,把望远镜架到眼上。她没有望向高空,只是对着草地的方向,佯装出在寻找东西。
她轻轻转动着镜头,把画面切到雷古勒斯。飘飞的黑色碎发在空中划过弧度,眉上一颗汗珠顺着颧骨滑下。
他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沉静,却又多了一些东西。是热情的、恣意的、鲜活的,那一瞬他有半分他哥哥身上的影子。
倏地,他和镜头的距离拉近,帕斯蒂尔下意识地把望远镜调成了万花筒。
一块块绮丽的棱镜穿梭,她恍惚间听见斯莱特林的某个人在说着什么。
“嘿!波菲克!你怎么了?难道你的球技要退化得和你的眼光一样差了吗?”斯莱特林的守门员埃弗里余光瞥见谢多尔接连空了几个球,转过身望着拉文克劳队的方向,语气里全是挑衅。
她没听见答复,因为她刚想把万花筒调成望远镜,就发现一个鬼飞球朝着镜头扑来。
帕斯蒂尔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却不小心踩空了一个台阶,踉跄着跪倒。
她听到远处赫奇帕奇女生的惊呼声和雪莉他们有些愤怒的声音,还有鬼飞球从头顶擦过的“咻”声。
一抬头,对上的是雷古勒斯有些愕然的面孔。
下午没有毒辣的太阳,云隙里泻出一丝微光,打在黑发上。目光相撞的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那双灰眸里流露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似乎隐隐含着一点惊慌,更像是……担心?
不,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克米里娅快步走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她有点狼狈地站起身,顾不上小腿处隐隐的痛感和飞来道歉的斯莱特林队员,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刚说完波菲克,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自己是吗?”埃弗里朝那个新来的低年级追球手翻了个白眼,“犯这种低级错误。”
追球手的脸红一阵绿一阵。
雷古勒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情绪,但那个低年级追球手却莫名觉得一阵冷气袭来。
晚饭时,帕斯蒂尔姗姗来迟,雪莉和辛狄立马关切地上前。
“你没事吧?去医疗翼了吗?”
“没受什么伤,用不着去医疗翼。”帕斯蒂尔笑着眨了眨眼。
“那就好。”辛狄的语气压抑着什么,让帕斯蒂尔感觉她们关心她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分享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你知道吗?当时卢克林也在,埃弗里说的那话我们都听见了。”
“对啊,我觉得卢克林也听见了——”
“反正谢多尔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看到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好像哭了……她大概就是米妮·卢克林。”
“嗯,说实话,确实挺一般的。我是说,谢多尔的眼光,一直都……额,嗯。”
“他为什么不喜欢莉莉·伊万斯呢?我觉得他的胜算比詹姆·波特大了不知多少。”
帕斯蒂尔看了看一旁静静地吃饭的克米里娅,愣愣地望着餐盘,开口道:
“'一个人爱,就因为他爱,用不着多大理由'——”
雪莉和辛狄一起转过头,耸了耸眉毛。
“简直是——”
“太对了?”
帕斯蒂尔低低地笑了笑,抬眼悄悄扫视前桌,才发现她正对的是格兰芬多长桌。失望感轻轻地浮上来,而她没有勇气转过身去。
用不着多大理由,就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