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往地下的突击队员们一路如同砍瓜切菜般顺利杀入,浑身沐浴着鲜血杀红了眼——小鼠特工队早就勘探好了地底的通路,所有阻拦的人都被特种兵用子弹无情的爆成一朵朵绽放的血花。
这里本来就是贝利亚用来享乐的最为软弱的犯罪网络终端,周末来往的都是经常流连于各种高级派对和沙龙的上流人士——没有太多的防御和充足的武器,大部分“鬼影”都是用来监视和控制地下城的/黑/帮/打手,能顺利藏在人群密集和校园里的地方不可能配有什么重火力。
罪之城此刻好比身处河底肮脏堕落的烂泥,失去了河水的保护后惊恐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它那状如污泥般躯体的腐烂气息和恶臭在太阳和新鲜空气的作用下迅速变干然后风化。
此时安妮卡两眼空洞的望着传来哀嚎和痛呼的头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天花板上一具具尸体倒下的声音,这种一切都在外力的作用下毁灭的感觉——简直像是邪恶阴湿的地狱被什么人放了一把火,烧成了大股大股冒着鲜血与火焰的红莲炼狱。
要死了吗?等下会被人冲进来一枪打死然后踩成一摊烂肉吗?
只是这样然后就结束了?
安妮卡无声地揪紧了自己单薄的裙子,她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初自己幼时被从一伙放债的混混手里劫来贝利亚——也是经历了这样一番血肉横飞的交火和许多人死亡的火拼,难道是有更强大更恐怖的犯罪组织打来了?
他们……会不会更变态更喜欢虐待自己那?还是看已经长大的自己没了价值就直接带去地下室——那里有张多年来无数孩子惨死经过鲜血喂饱染红然后氧化发黑了的巨大砧板,自己将被捆在上面像一只褪毛的肉牲成为下周获胜一方庆祝派对上的一道菜??
安妮卡被脑内的想象吓的脸色发白,浑身抖如筛糠。似乎已经听到那个身如小山丑如猪猡的屠夫手拿两把大刀在自己的耳边磨的雪白发亮,哗哗铮铮作响。
这个时候身后的狱卒也终于摘掉了假面,露出了带着覆面的脸,他的年纪比安妮卡大许多,地下城没有太阳不分黑白的日子让这张脸还更白了一些。
安妮卡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Keegan的双眼,想知道他是否会抛下自己独自求生,可又胆怯着不敢问,生怕得到一个心灰意冷的回答。
一个可怜的女孩,努力地在脑海里寻找自己的价值,想要证明她也可以活下去。
可她找不到,真的一点点都找不到……
安妮卡找不到说服Keegan带上自己的理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有什么值得Keegan留恋的:
显然Keegan不再需要这间可笑的牢房来当做临时落脚点,更加不需要再扮演自己的看守人。
安妮卡绝望地抬头仔细用目光描摹Keegan的眉眼,如果上帝这时候出现,或许她会不顾一切地向主许愿:
——“如果让Keegan永远做自己的狱卒,我愿意作被束缚、永远不会被抛弃的囚徒……”
如果可以的话,安妮卡永远都不怀念自由,只要Keegan看守着她,自己可以永远都不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不会死,这是不是生前最后平静的时光。在最后这个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安妮卡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安全感,可惜同时明白了什么叫做拥有以及失去——
冰川消退的速度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没有人知道这段短短的日子对一个孤单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眼中留下了眼泪,摇着头跪下:
“带我……去伊甸园…”
“轰——”地面上的人爆破了罪之城用来遮挡阳光的外墙,就像拔去了恶龙坚硬的鳞片,光线第一次透进了吸满罪孽和鲜血的墙来,曾经多么高不可攀的太阳光伸出手照射到安妮卡的身上,顿时令她的金发再次泛起光芒——
Keegan逆着光穿上方便的作战服,他的身体和关节无有一处不显得强壮有力,摇头晃脑活动自己的四肢,显然是打算不再坐以待毙要从这里杀出去了。
听到身后安妮卡崩溃的声音,他迟疑起来,扭头看向地上绝望的女孩,崩溃的羔羊想要一个痛快——Keegan有枪,而基督徒是不能自杀的,自杀乃是要永堕地狱的重罪。
颤抖个不停地纤细手指握住他持枪的那只手,并将冰凉的枪管顶住自己额头的女孩,她的脸上满是滚落的眼泪。
地狱倾倒了,居住在地狱中的人,又该往何处去哪?
外面明媚的阳光下——会有地狱中的花能开放的土壤吗?被污染的种子又是否应该随熊熊的烈火一起,在炽热中焚尽身躯和灵魂,得到彻底的净化后升入天国哪?
Keegan平静地看着安妮卡失去聚焦的双眼,面对这双绝美的眸子让自己单膝下跪,他沉着的面孔离女孩涕泗横流的脸蛋很近,他们的呼吸静静地交融在一起。
他用自己真正的嗓音问出来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妮卡。”
“安妮卡,你看,天亮了——”Keegan没有回头,但无数光线爬满了他的背再越过他的身影投射到眼前的女孩身上,那光从跪着的男人身后来仿佛要除去她周身如同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的黑暗。
Keegan对眼下外界的混乱丝毫不着急,因为现在出去被误伤的可能性太大了,在灰狼的队员找到这里之前,两个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聊。
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抽噎着眼睛用力望着Keegan,手上想要使劲握住他的手指来扣动扳机,全力阻止自己前往那在她看来可怕、又未知的未来——
Keegan摇摇头抽回手连带着枪,似乎不肯如此草率的赐予安妮卡平静,对一心求死的人说:
“安妮卡,听我说,如果有一条路必定很难走……”
“……注定要你独自面对众人的不理解,哪怕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如此之多的指责;注定要你付出巨大的汗水和代价,然后回到阳光下品尝独自一人的孤独,你再也找不到一个世上与你血脉相连的人;注定要你拼命的奔跑才能逃离过去的阴影——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不会随着时间离你远去,而是会在你的梦中越来越清晰——”
“——告诉我,这样的路,你愿意走吗?”
Keegan抬手温柔地擦去了女孩脸上的眼泪,不经意蹭过她如同带露珠的玫瑰花瓣一样鲜红润泽的娇嫩唇瓣。
金发女孩被这一通话语惊呆了,她咀嚼着每一个单词所代表的挑战和艰难,空洞无助地问:“活着,一直都那么难吗…?”
“还是只是我才遭遇那么多不幸……”
这个问题Keegan没有答案,但他第一次伸手掀起安妮卡耀眼的金发,把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搂住了她贴近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揉捏怀中人的后颈,等待她的回答。
Keegan依旧温柔地看着:如果安妮卡不愿意遭受活下来以后会经历的一切,Keegan也绝对不会勉强。
他的温柔能包容一切,哪怕女孩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世界,不愿意面对注定伴随一生的阴影和痛苦;面对伤害了她可能也不能被绳之以法的众人;面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相处的,未来会遇到的那么多人……
他也会从心底里尊重安妮卡所有的选择,这个选择不一定是活着。
[死亡也不过是——另一个醒不来的梦而已。]
安妮卡闭眼轻轻蹭着Keegan抵着她的枪口,睁开像一只小猫歪着自己的头问:
“那你会陪着我吗?”
Keegan把目光移回到怀里人的身上,似乎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安妮卡却突然搂住Keegan的脖子吻了上去,似乎忘记了上膛的手枪还在太阳穴上虎视眈眈,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
她柔软干燥的双唇隔着覆面阻断了Keegan的呼吸,如同吃奶的小猫一样吮吸Keegan的唇瓣,她像要把自己剩下的所有生命都送给对方一样恋恋不舍地吻着。
Keegan接住了这个吻,但是没有回应,安妮卡伸出双手抱住Keegan的头,小小的胸膛里传出郑重地声音说:
“以上帝的名义见证——如果你会陪着我,帮助我的话……”
[“我绝不轻易回归主的怀抱、纵使痛苦将会击碎我千万次,纵使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仇恨我、背弃我、视我为耻辱,为我的呼吸而感到羞耻……”]
女孩一想到世上可能来临的指责和谩骂就恐惧地瑟瑟发抖,却还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哪怕、哪怕我渴望死亡带来平静如同沙漠里人渴求冰凉的泉水……”
“以神的名义起誓——”安妮卡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你愿意——看守我、永远都做我的狱卒吗?”
Keegan啪的一声关上保险把枪递到女孩手里,保持着单膝跪地护住怀里人的姿势用不经意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说:“安妮卡,你记住——要永远记住,”
“Keegan是因为你的祈祷才来到你身边的——是因为你在黑暗中也不曾放弃对救赎的信仰;是因为你眼中藏不住对生的渴望;因为你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的模样……”
男人轻轻睁着蓝色的眼顺从的把另一条腿也慢慢放下跪好,拉起女孩的瑟缩手放上自己心脏跳动时跟随震动的胸膛:
“你要记住这副身体,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遇到多少想要伤害你的人,多少试图否定你存在的人——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Keegan用另一只手握紧安妮卡被塞枪的手指,帮助她将枪口放到自己的头上打开保险,安妮卡吓得瞬间死死蜷缩紧自己的食指拼命远离冰冷的扳机死命拒绝放在上面。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誓言背弃你、不顾责任抛弃你、或者试图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你的时候,请你别犹豫——”
“直接一枪打死我就好。”
“安妮卡,”Keegan恢复了冷静,就像为金发女孩包扎的那天晚上一样沉稳,他的几根手指却控制不住隔着空气描绘她的模样:
“你愿意——跟我走吗?哪怕,前方的人生可能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地方…”
[“就只有我而已——”]
“妈妈!”歇斯底里叫着的女孩再也忍耐不住情绪,哭喊着扑进了Keegan怀里,消除了所有内心绝望的故作成熟,被坏人逼迫出来的风情万种,对前方未知恐惧的孩童,终于放下了全部的伪装,重新成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好孩子。”Keegan不再顾忌,收起手枪双手紧紧搂住了怀里的安妮卡,他的眼中也闪烁着眼泪的泪花,时至今日,自己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心疼她了。
Keegan胡乱的用吻安抚怀里的女孩,亲吻她的额头和金色的头发:“我会做一个好妈妈,只为了你——安妮卡…”
“安妮卡…”
“妈妈!”
“安妮卡。”
“我在妈妈…”
“安妮卡?”
“妈妈,我怕——”
Keegan单手搂住怀里的体型单薄的女孩,轻松从地上站起,重新掏出腰上的枪来,熟练的用髋骨抵住上膛,抬头眼中绽放出精光来:
“别怕,这就带你回家——”
Keegan的耳朵精准的听到,交火声此刻已经从远处蔓延到了这个房间的隔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