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待人接物的细节，还是对工作或日常生活的谈论，甚至吃相和礼仪，祁子楠都表现得近乎完美，几乎没有什么破绽。

平素为人处世可以说是不卑不亢、恰如其分的姜雨婷，在这样稳重自持的“10号先生”面前，却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没见过世面、容易忐忑的小女生了。

再联想到前几天在火车上的偶遇，和他处处有礼节也有分寸的出手相助，姜雨婷竟忍不住怀疑，难道世上真有“命运的安排”这回事，内心抑制不住地小鹿乱撞起来。

他递给自己鲜花而指尖相触时，以及对坐望着他专注且利落地为自己切割食物时，姜雨婷都不得不故作淡定，用浅浅的微笑掩饰自己的脸红耳热。

祁子楠在工作生活中应当是情商很高的那一类人，除去火车上几乎没怎么对话过的一面之缘，两人才见第二面，他就能很娴熟自然地从方方面面切入和展开话题。

小城的成长经历，家人之间的关系，外地读书求学的过程，非典时的各种体验，北京的风土人情，工作生活中的趣事等等……

简单的一顿午饭下来，在他不断地抛出和接住话题之间，姜雨婷觉得彼此已差不多瞧见了对方生活的大致全貌，也都留下了不错的初步印象。

她不得不感叹，从上大学到工作至今自己所接触过的异性中，祁子楠这样既熟于人情世故，又清爽不显油腻的，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姜雨婷承认，来之前对相亲如此抵触的自己，此刻却真的动心了。

内心接受了这一点后，姜雨婷也更放松了，从容愉快的谈笑间，她的一举一动亦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动人魅力。

祁子楠平静地欣赏着，并没有像姜雨婷遇到的许多其他男人那样，在此时迫不及待地用语言或行为，进行想要快速突破到下个阶段的逾矩试探，而这点更反过来令姜雨婷心生好感了。

只不过，她才刚消化掉自己对他动心的这件事实，内心又很快浮上来另一种忧虑……

姜雨婷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祁子楠点点头：“好。对了，我猜你应该不喝酒？套餐里的红酒，我让服务生换成果汁？”

姜雨婷仓促点头：“好的，你帮我选一下吧。谢谢。”

沈惜见姜雨婷消失在了通往洗手间的拐角，便也匆匆起身追随而去：“宁鸣，我去去就回。”

宁鸣赶紧对服务生说：“抱歉，那她的那份冰淇淋甜点就稍晚些上吧。”

姜雨婷在洗手台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只觉熟悉的眼中充满难以隐藏的羞怯和甜蜜，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面颊，果然烫得厉害。

她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姜雨婷，别这么没出息……你是25岁的大人了，又不是16岁的小女孩，至于见到个不错的男人就心乱成这样么……唉，都怪姐和妈，那天我在火车上见到他，不也一样帅、一样绅士，可我也没太当回事啊？

怎么一进入相亲这个场景，就忍不住把我们两个人摆进‘未来恋爱了会怎样’的画面，开始胡乱展开想象呢……”

姜雨婷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今早刚买的散粉和粉扑，稍稍修饰了一下自己用手背碰过的地方，不料有个身影忽然从身后窜出，两手甚至猛地攀上了她的肩膀：“小姨！你觉得他怎么样！！”

姜雨婷一把攥紧了手中的粉扑，哭笑不得：“沈惜，我手里的化妆品都快被你吓得扔出去了……你都上高二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是幼儿园时候爬水管的瘦皮猴了，能不能稍微稳重一点点？”

沈惜露出撒娇的笑颜，说：“你训我的样子，才像平时的小姨嘛~刚才那么害羞、不自信、放不开的样子，都不像我认识的你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对这个相亲的哥哥，第一印象挺好的呀？”

姜雨婷犹豫了下，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是，我已经很久没遇到会让我动心的异性了。所以，刚才我才会忍不住心乱。”

沈惜纳闷：“有动心，才能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嘛。而且从我的角度看你们俩，感觉互动氛围也挺好的。

那个哥哥很有礼貌，一来就送了花；吃饭的时候会帮你切牛排、淋酱汁，会主动发起话题，看你反应也不像是那种会让人不舒服或接不上话的内容；而且你们老家和工作地点都一致，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看起来聊得挺开心的……那你为什么会心乱，会不安呢？”

姜雨婷苦笑了一下：“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心理上的感受……我自己吧，打小从父母那儿感受到的爱就不多。

尽管一直被人夸漂亮，也有很多人追，但他们的表白和追求，特别是追求被拒后的恼羞成怒，会让我觉得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成绩好、漂亮又乖巧的女朋友，而并不是多了解多喜欢我这个人。而且，我是觉得祁子楠，就是今天你看见的这个相亲对象，很细心很完美……

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城府很深、足够圆滑，才懂得只表现出自己的优点，看起来没有缺点？又或者，他会不会正是谈过很多次恋爱，接触过许多不同类型的女孩，才会让没有恋爱经验的我，一下就很动心？……”

姜雨婷这一连串的疑问和顾虑，震得沈惜脑子里简直嗡嗡作响。

沈惜晃了晃自己的头，又像捋顺条理一般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才说：“天呐，我的小姨，才见第一面你就剖析得这么深这么远……会不会有点过度思考了？

在我看来，很简单。第一，因为相处时间太短，你担心他的完美是假象；第二，因为不自信，你怕要是他真的很完美，自己万一配不上怎么办。对不对？”

姜雨婷怔怔地看向沈惜：“对，就是这样。”

沈惜给了小姨一个温暖紧实的拥抱：“小姨别害怕。他是真好还是假好，他会不会像你对他一样动心……都不用在这一次见面当中见分晓呀。只要你做真实自己的时候，和他相处不会觉得不愉快不舒服，那就先相处下去！时间会告诉我们他适不适合的。

再说了，你那么勇敢，一个人在北京闯荡，不也好好过下来了？就算喜欢上了，相处了，最后不适合，你也还是可以继续照顾好自己啊~而且，你不要因为觉得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就不自信什么的……

不管别人怎么样，对我来说，哪怕你没有这么漂亮、这么勇敢、这么优秀，惜惜也会无条件爱你的！”

沈惜借着小姨不小心袒露出彷徨脆弱的这个时刻，对她说出了这两世至今都未能有个好机会表达的心声。

姜雨婷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了些，不再那么紧张不安：“明白，我会平常心对待的。不管有多动心，先当朋友相处，了解的越多越全面，才知道两个人到底适合做朋友，还是有机会在一起。”

沈惜接过姜雨婷手中的粉扑，小心而敏捷地帮她稍稍补了一下，随即为她打开门：“去吧，我相信你！最平常心的状态，就是最完美的~”

祁子楠喝了口橙汁，头偏向外侧，越过透明落地窗，将小城市中心的街景尽收眼底，随即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回座的姜雨婷察觉了他这个动作，于是问道：“祁先生，您稍后是和人约了有什么事吗？”

祁子楠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时间还挺充裕，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

姜雨婷下意识地回答道：“好啊。不过这束花怎么办，直接带进电影院吗？”

祁子楠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扶额说：“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送花前没考虑好接下来去哪儿的问题……待会我拿着就好，你不用担心。”

他错愕之下脸红自责的那一瞬，反倒令姜雨婷觉得可爱，心想：原来他也不是全无破绽，自然真实的反应更有趣……

电影院离得很近，从餐厅下楼，过马路再走不到1公里就到了。

姜雨婷去洗手间时祁子楠就已买好了单，等她喝过果汁，便很自然地伸手拿过原本放在姜雨婷身侧空座的鲜花，等她起身，再一起并肩而行地下了楼。

节假日的小城，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更比平时挤挤攘攘，迎面而来的人群，特别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瞧见祁子楠这么个高大且气质沉稳的帅哥手捧鲜花穿过拥挤人群，忍不住捂嘴偷笑和窃窃私语起来。

姜雨婷不禁想起，之前和莫昕昕合租时，某次她约会回来，吐槽了很久当天的约会对象：“今天这个男人，真是古怪！其实吧，送花本身没有错，可你得考虑好时机呀，对不对？我们俩才见上面，他就塞给我一大束花……

我高兴了还没三分钟呢，一会又是逛街又是餐厅排队啥的，我嫌花拿在手里麻烦又不自在，想让他继续帮我拿着……嘿，你猜他说啥？‘昕昕，这花都已经送给你了，不得你自己保管么？哎，我一个大男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拿着束花多尴尬啊，你拿吧你拿吧！’

……真是绝了，合着他送花是为了面子，不肯拿花也是为了面子？”

姜雨婷望着身侧的祁子楠，他正用右手将花束举高、小心避过往来奔跑追打的小孩，又时不时伸出左手护住她、以免她被匆忙路人磕碰到……

姜雨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