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安双手被他桎梏住,忍住骂人的冲动,咬牙道:“你又在犯什么浑?”
贺星洲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低头看他:“哦,是你啊,不好意思。”
江寻安:“你以为是什么人?”
贺星洲:“想害我的人,敌人仇人,总不该是情人吧。”
江寻安眼神暗了暗:“我不会害你,你先让我起来……”
他一直被贺星洲按着,手腕上都起了痕迹,当下是要先稳住贺星洲的情绪。
贺星洲“哦”了一声,起身将他拖起来。
江寻安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抱怨道:“你下手真重。”
贺星洲伸出自己的手:“给你掐回去。”
江寻安无言以对:“不用了。”
贺星洲打开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天黑了,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
江寻安:“他们只有一间客房?”
贺星洲:“我只是懒得跑。”
江寻安:“你觉得呢?”
贺星洲:“我觉得可以。”
江寻安:“不行。”
贺星洲:“呵。”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会真的留下。临走之前,他才回答了江寻安的问题。
“他问我,我们几个是什么人。”
“你怎么说的?”江寻安问。
贺星洲笑了笑:“我说我们几个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到这儿来砍柴,我是二弟,你是我大哥江哥哥……”
江寻安越听越不对不对劲,知道他是乱说的一通,道:“天黑了。”言下之意是让他赶紧离开。
不说就不说,不想再听他胡乱瞎扯。
贺星洲自顾自说道:“他又问我,能不能拔起那把剑。”
江寻安愣了一会儿,忍不住想他说这话的用意。
贺星洲又道:“他还问我,千年之后流云宗还存不存在。”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掠过纸糊的窗户时沙沙作响声。
江寻安心中一时间五味参杂,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知晓了未来……
可尽管如此,未来的走向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改变,他现在的人生轨迹依然是预知的那般。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和贺星洲之间好像存在一股巨大的鸿沟,叫他怎样也追赶不上。
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而那个叫做余飞沉的人,又预知到了什么呢?
贺星洲看他眼中的情绪复杂,道:“我就知道你也很惊讶。”
虽然他说的和江寻安想的不是一回事,但是江寻安还是点了点头。
江寻安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贺星洲道:“这两天我是走不了,我答应了要拜他为师。”
江寻安心道他会那么老实?答应人的事情就会做到。
他眼珠子一转,贺星洲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做戏好歹做个全套,这两天他们盯我盯得紧,我可走不了。”他话锋一转,又说道,“等我找个时机先把你给送出去,”他哼了一声,“别想拿你来威胁我。”
他都这么说了,江寻安听他安排就好,也不再多问什么。
江寻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突然之间就变得昏黑,乌云密布,燕子低飞。
贺星洲凑过来,趴在窗户上,也望着那昏沉的天。
小时候,江寻安最讨厌下雨。他住的那间破房子,每逢雨夜就漏水,让他一晚上也不得安宁。
贺星洲却是喜欢下雨的,冒着雨把江寻安从田里揪出来,带他回自己的家里取暖。
江寻安湿润的眼里会多了一份感激,这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再下下去,雨就更大。贺星洲不再留恋,推开门,回首看向江寻安:
“我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江寻安道:“带把伞再走。”
贺星洲却挥了挥手:“没事,不需要,这雨下不大的。”
言罢,他径直离开,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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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江寻安翻来覆去睡不着,湿气太大,膝盖疼的厉害。
早上天要亮的时候,他才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
江寻安顶着两个黑眼圈,推开门一看。
却是那位叫做小印的青年早早的就起来,在院中练剑。
江寻安这下再也睡不成,也不知道贺星洲去哪儿了,打算出门找个清静地方眯会儿眼。
还没踏出院子的大门,就见到了贺星洲,他端着一碗清粥小菜过来,这是给江寻安带早餐来的。
一见到江寻安,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好大的熊猫眼,你昨夜没睡觉吗?不会是太过想我了吧?”
江寻安淡定的嗯了一声:“是的,想你想的夜不能寐。”
贺星洲哈哈大笑:“你心里果然有我。”
江寻安:“……”
贺星洲道:“还早,你要不要回去继续睡?”
江寻安摇了摇头。
贺星洲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练剑的小印:“我知道了,是他害你睡不着。”
江寻安怕他又发什么疯,侧身挡着,不让他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星洲,我们先去吃早饭。”
贺星洲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将他带的早饭递给江寻安:“我已辟谷,不用吃。”
江寻安想要叫住他,他还是上前去,对着小印说道:“你敢不敢和我比比?”
小印停下练剑,坚毅的脸上露出不屑:“和你,我怕胜之不武。”
贺星洲扑哧一笑,一向都是他在别人面前狂妄:“不要以为你和我那便宜师尊同一个姓,我就对你放水,还想赢我,下辈子吧。”
“我就问你敢不敢?你要是输了,就换个地方练剑。”
小印:“好猖狂的人,让我来杀杀你的锐气!”
一番打斗下来,贺星洲还没怎么发力,对方就没了劲。
贺星洲:“哎哟,不是想要教训我吗?”
小印给自己找借口:“我本就不擅长用剑,有本事你打赢我们余长老,他可是宗门里用剑的好手。”
“用剑的我只佩服一个人,就是创造《碎玉幻光诀》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贺星洲摆摆手,不想多费口舌,“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离输了,这段时间都别让我看到你在院子里练剑。要练也行,得在巳时之后。”
后来发生了什么,江寻安就不知道了。他被贺星洲推进房里,让他不吃完饭不准出来。
等他出来时,院子里面已经不见了小印的人影。
江寻安问:“他人呢?”
贺星洲道:“练剑练累了,回去休息了呗。”
江寻安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才多久就回去休息?
贺星洲:“你去睡吧,有事我再喊你起来。”
江寻安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进了门倒头就睡。
贺星洲嘴上答应余飞沉要做他的弟子,实际上,进去没几天就把宗门搅的是天翻地覆。
用上房揭瓦说他都算是轻的,他在宗门里横着走,头顶再顶上一个余飞沉弟子的称号,在宗门里肆意妄为,偏偏他修为还比较高,让人不能拿他怎么办。
这还没到两天,就有人到余飞沉那儿去告状,让他将贺星洲逐出师门。
招谁当弟子不好,招这么个冤大头。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宗门外面的事情都扯不清,这宗门里面又来了个小霸王,还让不让人活了?
余飞沉只是笑了笑,隔天就找上了江寻安。
江寻安对于他来找自己这事,完全是懵懂状态。
他不去找贺星洲,来找他干什么?
余飞沉头上的发髻随意用木条别起,松松垮垮的,一点也不像大宗门里的长老,倒像外面的散修。
流云宗有几千年的历史,至于有没有余飞沉这个人江寻安就不得而知了。
他若真是个大人物,那么后人一定会记上他的一分好,可是江寻安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姓名。
江寻安还是恭敬道:“仙尊找我何事?”
余飞沉道:“我来看看你。”
江寻安知道没那么简单,但也微笑着说道:“多谢仙尊,在下一切都好。”
余飞沉打量了他一番道:“之前光顾着注意贺星洲,还忽视了一个你。你要是愿意,可入我门中。”
虽然江寻安一直想要当上宗门的正式弟子,但用这种方式当上,他还不屑。不用想,他也知道余飞沉想要做什么,无非是想用他来牵制住贺星洲。
江寻安心下凄凉,无论是在秘境内还是在秘境外,他都只能做贺星洲的陪衬,一时间心中酸涩,装也装不下去了。
江寻安摇摇头:“多谢仙尊好意,我还有事情,请恕不能相陪。”
却听余飞沉道:“我收你为徒并不是因为贺星洲。”
江寻安谎话说的太多,听到的谎言也太多,对于他的话也只是一笑置之。
“我拒绝你也不是因为他。”
余飞沉道:“你和他,还真是像。我或许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护着你。”
虽然江寻安一直梦想着能够进入流云宗做内门弟子,但是秘境中这些虚假的东西,不要也罢。
江寻安不想再听他说些有的没的,闭门谢客,余飞沉却道:“等等。”
江寻安不清楚他想要干什么,余飞沉又道:“相逢即是缘,我来替你算一卦。”
这下江寻安却没有拒绝他,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也不一定。
余飞沉掐指一算,眉心渐渐皱起。
江寻安:“仙尊但说无妨。”
只听他念道:“奔波一场空,俊鸟困囚笼。聚散无常理,缘分不由人。”
他直视着江寻安,“若你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也不是没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江寻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
他说:“命要是真能算准,你自己就能改变,何必把希望寄托在贺星洲身上?”
听到他这话,余飞沉反而大笑起来:“你说的也对,”他指了指天上,“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余飞沉眼神犀利,又道:“你怎么知道我把希望寄托在贺星洲身上,你是不是也知晓了什么?”
江寻安心一惊,还是故作镇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也不想拜你为师,你为什么逮着他不放?”
“你很聪明,也很坚定,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执着一条道路,也并非好的选择。”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当然也是目的之一,哦,对了,希望你能管管贺星洲,让他别整天像个炮筒一样在宗门里乱窜。
江寻安道:“这些话你应该去对他说。”
“孩子大了,”余飞沉拍了拍江寻安的肩膀,“谁叫他只听你的话。”
说话间一道金印从余飞沉的指尖钻入江寻安的皮肤之中,他却没有察觉。
江寻安:“他可不听我的话……”
余飞沉收回手:“你多劝劝他,好了,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
他离去之后,江寻安突然觉得很累,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揉了揉眉头,心想最近是不是忧虑太多。
江寻安和贺星洲两人住的房间隔得十万八千里。
贺星洲要翻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再走过曲曲折折的巷子,才能到江寻安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他们安排的那么远,生怕他带他远走高飞似的。
贺星洲在余飞沉手下老老实实的当了几天弟子,饶是他精力这么旺盛的人,在余飞沉的折磨下,每天还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路过江寻安住处时,特意来找他说说话,没想到说不了两句话,就扑在他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贺星洲!”江寻安朕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刚想去喊人帮忙。凑过去发现他呼吸绵长,原来只是睡着了。
江寻安拿了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心想有这么夸张吗?余飞沉好像是要将自己的毕生绝学都传给他似的,每天天不亮就抓他起来修炼。
不过转而一想,这何尝不是贺星洲的机缘,而他只有在一旁干羡慕的份。
江寻安坐在贺星洲的对面,静静的打量着他。一眨眼就是十几年,贺星洲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
贺星洲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俊俏后生,江寻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心道:他还是小时候可爱。
贺星洲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现在外面更是浓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江寻安也不打算喊醒他,熄了灯,自己也去休息。
然而在漆黑的夜里,他从贺星洲衣领中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荧光在跃动。
那颜色怎么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