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虽然不在场,也大致能想象到陆理那边的场景。
Party中途来串场的人除非和在场的人都不怎么熟,不然大概率是要坐下来喝几杯。至于是几杯就没准了,但也不需要在那里一坐不起了吧?
况且不是说好,她发信息他就继续回来的吗?
她把这句话一字不差输进对话框,却又逐字删除。才认识一天而已,这样做会显得她多主动一样,牺牲自己的面子让给对方,属实不妥。
她又不自觉回忆起走之前的对话,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的问题,游戏公司的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多留的理由。
又或者这冷冷的拖延背后,是刚才自己哪句话又问错了?公司的事情不能问吗?多少人喜欢拿这些来炫耀还来不及?他当真和自己一样与众不同?
但是即便说错也无法挽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她不会在文泽禹面前表现出半点失落。
陆理则彻底和她想岔了,他认为她gay蜜一连三个电话,一定是有说不完的话。何况他还分手了,一定需要被哄。找到澜总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哄人天赋的选手,八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自己索性善解人意地把时间留给他们。
再者说923这几个朋友也挺有意思,虽然他们讲的学校里的八卦,澜总可能不怎么感兴趣。但鹏哥说这学期为了凑学分,原本打算报一节骑行课,不小心看错报了骑马。将错就错买了靴子,结果开学到现在仍没学上如何骑马,一直在学如何给马洗澡,这事就很搞笑了,可以等等讲给她开心开心。
免得在这良宵好景的周末,只能老老实实向她汇报工作上的事。
本想着时间还早,923的椅子还没坐热,更没想到她的信息如此迅速。这局游戏刚开始,还没分出胜负,不能坑了队友,所以匆忙告诉她一会儿见。
文泽禹宣泄完毕,心中总算畅快不少,吸了吸鼻子,掩盖住哭腔。
“澜澜,你说是不是我眼光真的有问题,我室友说,拉美裔渣男多。”
凌澜此时心中杂草丛生,听了这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利索地关掉陆理的对话框,把他暂且丢到一边,抬起凌厉的双眼,眉间紧锁盯着屏幕里的文泽禹。
“你怎么还怀疑起自己了?明明是Andrew的问题啊。再说烂人还分人种吗?我们学校这些亚洲男生,一边谈恋爱一边用dating app的不也一抓一大把?”
923那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有这个苗头。
不过眼前的文泽禹白白净净,精巧的桃花眼上面顶着细密的刘海,那拉丁裔小叔胡子都剃不干净,她的私心总觉得他配不上他。
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大费时间精力,花在不值当的人身上,说好听点是单纯,难听点就是蠢。
而后想到了有位许久没什么联系的朋友,遇到一个心动的华裔男生,直接提出开放式关系,威逼利诱忽悠她,说这是全新的尝试,给双方有更多的空间和自由,可以保持新鲜感。
果不其然只是新鲜感,一个月都不到,就直接消失了留下哪位朋友在她面前郁郁寡欢了好久。
她边将这事讲给文泽禹,边在脑中确认自己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提什么不该讲的。但抬眼时与文泽禹眼神中的不安撞上,较之刚才抱怨,又多了点委屈。她心中一惊,把刚冲到嘴边那句恶狠狠的“和这种渣男呆多了都觉得晦气”收了回去。
同时也收起似有似无流露出的刻薄,转而以和缓的语气试图安慰他,“别瞎想了,我只是想说,你可以有理由怀疑任何对你不好的人,但是千万不能怀疑你自己。”
其实从高中至今,认识这么多年,凌澜并非不知道文泽禹想听什么,大概是什么我会陪着你之类的话,然而她认为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遇到他这种情况,会有多难过。只得找到他有可能听得进去的角度,摆事实讲道理。
文泽禹眼珠转转,像是在消化,半晌后却仍旧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凌澜心说算了,等到冷静些再喊他来聊聊也不迟,不急于这一时。
横竖也无法清醒,她随口建议他不如去喝点酒好了。
“不能喝了。”文泽禹扁着嘴摇头,“明天还要上早八的,和你讲完,我就要洗洗准备早点睡觉了。”
凌澜总算感到欣慰,他比起原先感情不顺就作天作地不去上课,现在倒是进步了。
“好啊,你不要瞎想了,专心上课。你可是要留下读研的,GPA要紧。”这是她发自内心说的。
文泽禹则不禁多问了一嘴,“澜澜,你呢?GRE怎么样了?不是打算重新考?”
凌澜对于前面的话题没什么兴致,听到这词更无精打采,耸了耸肩,“打算12月再考一次吧,行不行的就这样了。”
“好啊。那我们可以一起。我也想考一次试试看。”他总算没让这通电话里,全是关于他感情的话题。
可惜凌澜根本没把他画的饼当回事。文泽禹打算申请的专业和销售有关,附近的艺术院校就有这项目,根本无需GRE成绩,再说学习考试这类事,也未必需要找个搭子。
喝酒好像也一样。
挂了视频电话,手机仍然紧紧攥在手里,她习惯性点开学校课程的软件。
前几天回国,是逃了周三周四的课,好在五门课中有四门课的教授把课件及时发在了网上,她也已经抽出碎片时间,粗略浏览过。明天只有一节课,在下午三点,是那节最复杂的精神药理学。白天需要把错过的内容翻出来再仔细研究一遍,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尽快去向教授提问。
至于那节没有课件的心理咨询方法,这几节是讨论实践案例为主,她打算去找教授探讨一下,没记错的话她每周周二的下午刚好有答疑时间,在她一天的课结束之后。
还有节生物实验要补,助教听说了她的遭遇,便答应她单独约个时间。暂定在周三实验课下课,也就是五点左右。
她不是个爱做计划的人,但上学期间必然要跟着教学计划走,这次为了赶进度也不得不这样做。担心自己马马虎虎忘掉,把日程记在软件里的时候,她不禁感叹自己这学期是真的忙。
忙点没什么不好,这学期的课程内容都还算有趣,她乐在其中,奶奶年轻时在医院工作,比这情况忙得多。
而且人一旦独处多了,就容易瞎想,想有意思的事情便罢了,有的没的就没必要了。
比如为什么要像文泽禹那样,围着另一个人转呢?她本来就已经很随心所欲,没剩多少清晰规律的生活节奏了,可不能破坏了节奏。
想到这些,她没再拖泥带水,今日是该早点睡觉养精蓄锐,匆匆回了陆理的信息。
“没关系的,你喝你的呀。我刚好有点困了,准备休息了。下次见。”
而后起了身,拉平窝在沙发里被挤出皱褶的上衣,把没喝完的半杯一饮而尽,饮料壶刚好空了,她打算连同杯子一起丢进洗碗机。
陆理那杯还剩下一多半,她本想直接倒掉,却忽然心生犹豫,万一他这会儿看了信息立刻从9层冲上来,让他喝完别浪费也是好的。
她一面心想着不大可能,一面缓缓把杯子放回茶几,只洗了酒壶和自己的酒杯。
这局快结束的时候,陆理面前的手机亮了,看前半句时还泰然自若,没把这局牌不好的烦恼放在眼里,后半句则让他大惊失色。
字数倒是不少,不太敷衍,但每个字都像面前这瓶劣质冰啤酒,又冷又涩。
鹏哥比在座几位擅长察言观色,瞬间看在眼里,问道:“陆总,是不是事情还没处理好?”
他抬眼的时候微微一愣,下意识说算是吧。
“那就不打扰了,我们下次再聚。我女朋友还有点事。”
那女生配合地点头。
陆理猜到他这是找借口撤退,至于是急着带她回家过夜,还是要奔赴下一场party他不得而知。
自然也不会多问,酒肉朋友,终归是保持点距离,关系才才最平稳。
不过他也在心中庆幸,省得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又被他们推三阻四地挽留,便和鹏哥一起走出923的门。
进了电梯,鹏哥顺手按了一层和地下一层,“你直接从外面走回去对吧?”
陆理愣愣地冒出一个对字。
叮咚一声,电梯缓缓开了门,他跨出一步与电梯内的二人道别。电梯关门的时候,脸上挤出的微笑瞬间消失,很显然,这大堂并非他想到的目的地。
可澜总也刚对他下了逐客令。
走之前还一切正常,莫非刚才那几个字语气不好听?可人家都回信息了,就算能撤回上一条,还有意义吗?
陆理挪着沉重的步子在大堂徘徊,空军一号的鞋底摩擦着大理石砖面,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24小时灯火通明,也让他不甘心地认为夜晚不该就此结束。
大拇指上下搓着屏幕想在聊几句,例如问问她是不是和gay蜜聊不开心了。但又用这是私事的理由搪塞了自己,憋住了没问。
想来也对,她的确该困了,她中午才下飞机,如果在飞机上没休息好,今晚已经是强撑着精神与他互动。不过箱子上有“priority”的标签,坐了公务或头等,应该也不会休息得太差?
凌澜发完信息便去了浴室洗澡,从浴缸跨出来的时候,见到了躺在淡灰色台面上的吹风机。
她想到他有可能回她的信息,便湿着头发先解锁了旁边的手机。
“好吧,那晚安啦。”
好像带了点落寞,但她正在酝酿的负罪感,被下面的表情图打断。
是《爱宠大机密》里面那只兔子,隔着屏幕龇牙咧嘴瞪着她。
空旷的洗手间顿时回荡起她的笑声。
他生气了呀,不是吧?这人看起来比她开朗许多,这么容易生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