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调查完的刑警就差直接把“我要猝死”挂在脑门上了，谁知道刚呼啦啦一群人回到市局，应戈就申请要再请陈迎到审讯室喝茶。

这条消息被发在专案组群上时，没有支队长的刑侦加班吹水专业团队群里立马叫苦连天。

傅斯敏靠在审讯室门口刷着微信消息，不到两秒钟群里就搜搜弹出了一堆没有营养的刷屏表情包，什么蓝色猫和黄色老鼠、抽象熊猫P上诡异的五官、圆圆粉耗子等着实把她这个刚刚驯服了iPhone5以上智能手机的人整得云里雾里。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发了个“丸子妹”，恶心得傅斯敏心里一阵无语。

消息接收栏弹出了条短信。

陌生号码：几天不回来当我们家免费宾馆啊？

“把手机关机，然后放在储物筐里。”

傅斯敏抬起脸就对上应戈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随即她把发微信都卡顿的小6关机丢进了手边的蓝色小筐里。

走前时还顺手敲了一把应戈的腰，贱兮兮地说：“腰不好就别硬撑着了。”

应戈那张前一秒还正经得不得了的脸这才出现了裂痕，无语道：“我这是上班……”

“啧，应戈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我这是在心疼你上班这么辛苦，两三天没合眼了都。”傅斯敏伸了个懒腰，半只脚踏进门，“晚点她不肯招你也别死磕几十个小时守着她，抽空早点去睡会。”

说罢，她想起来那个2.0版本并没有她的工作群，又扭过头给应戈竖了个大拇指。

应戈：“……”

在这个把男人当牲口、把女人当男人用的刑侦岗，应戈作为工作了十年的真·老干部，是真的可以排进Y省公安系统敬业榜前三，一年365天可以高强度工作。

二十郎当岁爬山涉水抓穷凶极恶、负隅顽抗犯罪分子的时候作的小伤小病，导致她32岁就被职业病缠得死死的，偶发性的头痛与低血糖还是小事。

主要应戈几年前一次抓捕任务作为卧底前去与嫌疑人打交道，后来对方反应过来之后想逃跑，她搏命阻拦，最终导致她被拖行了几十米，结果腰和腿粉碎性骨折，好在没伤到神经，康复之后日常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就是受不得潮与寒，一到阴雨天或者南方严冬雨夹雪就会疼。

久坐或者过度劳累也受不了，应戈就会缠上护腰带和吃止痛药，然后继续当劳模。

傅斯敏上次在她办公桌上看到的不只有低血糖时应急的糖，还有跌打扭伤药水、暖水袋、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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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迎再次被带来审讯室时，精神状态看起来特别差，几乎整个人蜷缩在扶手椅上，脸紧紧贴着面前的小桌板。

傅斯敏与应戈一眼就能够看出她是毒瘾犯了。

“陈迎，你感觉你现在怎么样？”应戈试探性地说。

“妈的，你们不是刚去我家搜过一轮了吗？怎么还揪着我问问问！慧姐和我妹她们没跟你交代什么啊，我家真的什么有用的玩意都找不到，连什么冰和粉都见不到！我吸了，要拘留我就赶紧的！”

陈迎烦躁地上下踮脚，如果不是双手被拷着，可能脑袋就要被自己挠破了。

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傅斯敏率先开了口：“你怀孕了，并且月份好像还不小。”

陈迎一愣，发着抖抬起头。

“不用送医检查，我大概也能猜出个所以然。你房间里全新未拆封的卫生巾上都蒙了层潮气和薄灰，拆了的，因为是小作坊的劣质卫生巾封口不好，剩下来的里面基本上都被虫啃得七七八八了。高金慧和陈盼日常使用的卫生间里的垃圾桶里会有使用过的卫生巾，而平时你自己用的那间却只有纸巾与空的洗漱用品瓶，你们三个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整理房子，更别说扔垃圾，垃圾堆了好几个月，却没有月经造访的痕迹。”

傅斯敏面无表情地将自己今早的线索说出，甚至没有翻开提前整理并打印好的资料，双手相扣放在桌面上。

陈迎反驳道：“我做这种生意的，姨妈不调是常事，你们警察随口就能给我一十八岁年轻女生造谣定罪？”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测过早孕试纸？我找到的那两根，堆在垃圾桶上面一些的第二条杠红得几乎要滴血。技侦恢复了你手机与电脑里的搜索记录，基本上关于孕早期症状之类的内容，中间可能还夹杂着一些家常菜、化妆、扎发教程，以及娇妻毒鸡汤与被爱记录。”

她背后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个大字在时间的磨练下不争气地褪去了原先鲜红的颜色，电子时钟上数字变换，好几个摄像头怼着三人记录。

“警官，我要是真有了我会疯到不去做掉他吗？是，我是在几个月前发现自己有了，并且早就把这小兔崽子的出生掐灭在了摇篮里。你们现在就死抓着这个来跟我辩论呢。我才18岁，我要脸的。”

重回安静的审讯室里突然冒出一声嘲弄的笑声，应戈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扭头朝着身旁的人看去。

傅斯敏似乎是被这小姑娘逗笑了，低低地笑出声来，最终随手将落在眼前的发丝向后一捋：“最开始你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会影响到自己吃饭，但是你根本拿不出流产手术的钱，也没有跟高金慧和陈盼说，甚至因为他的生理父亲的因素，舍不得将他打掉。”

应戈将一个物证袋拿到桌上，里面赫然是陈迎的那几支电子烟。

“陈迎，你最开始用的应该是甲.基.苯.丙.胺，就是平常的一次‘试试啦’‘没事的’的劝说下误服就上瘾了，开始都是免费廉价的，到后来你根本负担不起这个费用，开始找别的东西代替它来产生快感。”应戈温和地望着陈迎的眼睛，“你家里没有吸毒工具，但电子烟里有精神药物依.托.咪.酯，它的管制不如其他的那么严格，所以是很好的代替品。”

通常情况下毒瘾带来的感受是十分痛苦的，往往瘾君子不会铤而走险，选择了曲线救国的方式选择精神药物，管制精神药物的对中枢神经的控制能力也很强悍，获取的方式不同于正儿八经的毒品那样困难，且价格相较稍低。

陈迎脸上的妆一晚上时间过去也脱得差不多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动，终还是没有说话。

应戈在审讯过程中喜欢运用攻心战术：“你现在如实地将知道的情况告诉警方，那么你就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强戒所一进，在里面安心待上几年，还能在里面学一门谋生的技术。”

她一顿，偏头探出前方的电脑屏幕看了眼陈迎，说：“并且，你也不希望你的孩子从剩下来就带着毒瘾与其他的并发症，最后有意识地夭折吧。你的小妹陈盼还在家里等着你，她也是刚初中毕业不久的年纪，没了你带着，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城市该怎么生活？”

女性怀孕之后就会分泌出激素，让她产生母爱从而不会伤害肚子里的胚胎，随着月份越大就越爱她。

既然傅斯敏说陈迎是舍不得，大概就能判断她对胎儿是有愧疚的心理的。

陈迎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须臾吐出几个字：“警官，我想洗个脸。”

应戈闻言给了傅斯敏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起身时椅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莫约过去了两分钟，傅斯敏回来时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和张湿了的洗脸巾。

她帮她擦了脸，细心地将鼻翼下巴这类重灾区给顾及到。

“陈迎，那个包是她的生理父亲给的吧，引你吸毒的也是他吧。”傅斯敏笑道，用了陈述句。

“……”陈迎倏地流泪，原先毒瘾发作带来的烦躁感放大，她开始在审讯室里大吼大叫，“我为了他放弃了整个江畔，他竟然敢抛弃我！他当初给我的那瓶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好要跟我结婚，结果我跟他说了我怀孕之后随便给了个破包就想打发我！是啊，是啊，他那么有钱，要找老婆也不会是我这种女的！”

她的年纪也不过刚成年，独自一个人在繁华的城市打拼两三年，背后没有人帮助，刚出来时找不到任何的工作，进厂、当服务员、发传单也不用她个十五六岁的童工，最终只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网上说的真对，跟男人真的是惨过我做.鸡。虽然我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但好歹当年是考上了中专，家里爸妈不让读说不如出去打工，家里还要建房子，不然会被全村人看不起！小妹去年拿完初中毕业证就被爸妈一张车票送过来了，都没跟我商量过！我跟我小妹一出生就在村里不知道哪个姑姑叔叔的户口上，结果我弟就能在家里的户口本上，今年技校没考上家里还要砸锅卖铁给他弄出个学位来！”

傅斯敏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陈迎泣不成声，似是想要把这短短十八年人生里的委屈都倒了个干净：“我每个月，我赚的钱就给自个留了800块勉强凑合活，剩下全部都寄回老家了，就为了建房。谁知道攒的钱因为我弟上学基本上就被用光了，房子就建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有给我和小妹留一间屋子睡，甚至家里到现在连辆电动车都莫得……老天爷，我干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啊！……”

“陈迎娣，怨天怨地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傅斯敏说，“你不知道你户籍证明上还是这个名字吧，好好把你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既然那个男的抛弃你，你就要把他抓进去坐牢才合适。”

说罢，她与坐在红木办公桌前的应戈对视。

后者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你应该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对待她”。

傅斯敏翻了个含蓄的白眼，勾了勾手，应戈拿过桌上的纸巾朝着她抛过去。

“好了，别哭了，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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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来后，拿出手机开机时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刘沛明与林淼的约饭申请就在微信上挂着，一个速来的表情包。

傅斯敏回到工位后就把拥有超强掉电能力的小6插上充电器，扭头到茶水间接了杯水喝，左手在抽屉里扒拉几下翻出饭卡塞进裤兜就打算赴约。

市局饭堂提供早中晚餐，就是提供的都是预制菜，勉强能够凑合到退休。

因为还有前两天现场那大兄弟留给各位的阴影在，刘沛明和林淼这两人还是没点一点肉菜，并在发现傅斯敏荤素搭配且还是香喷喷的番茄牛腩后，直接与她隔出两个位置的距离。

以免闻到肉香就要当着全食堂各支队的警员们的面吐了个翻江倒海。

傅斯敏对着他俩翻了个白眼，还没动筷呢，面前就猝然出现了个不锈钢保温桶。

她抬眼就和某人视线相撞。

傅斯敏：“？”

应戈把保温桶的盖子旋开，一瞬间“鸡汤”鲜美的香气就在空气中四溢开。

“这个是我昨天回家的时候抽空炖的，你尝尝。”

面前人一脸真诚，傅斯敏嘴角抽搐，目光略过她瞥见了不远处坐在餐桌上等人的沈舒窈。

她心里一阵无语：“我都说了我好了，真的不用，你拿回去吧。”

应戈却十分坚持，直直地将保温桶推过去，让傅斯敏无法拒绝：“专门为你做的，大补。”

傅斯敏生怕她再逗留久一点，然后就会被人暗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后就赶紧把这尊神请走了。

炮.友做到这个份上，傅斯敏当真是第一次见。

“……”隔了两个位置之外的两人的表情恍若是见了鬼那般，然后齐齐爆出来自底层牲口的感叹，“还是女生会更招头儿爱护啊。”

傅斯敏把保温桶推过去，汤里浮着点油花儿，自信看能够看到里面鸡的身体：“那你们也尝尝来自应队的关爱。”

两人还没到笑看高腐、巨人观、皂化还能够香喷喷地吃完一大碗红烧肉的段位，这一下差点把人搞吐。

“算了吧。敏敏，这是头儿给你的独一份关爱，我们怎么能分享呢。不不不，你拿回去，拿回去——”

林淼像群众给解放军战士送白水煮鸡蛋与窝窝头的架势，硬生生将它给推了回去。

傅斯敏喝了口汤。

“那就好好吃你的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