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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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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确定尸源之后,刘沛明这小子原本嫌弃市局给的沐浴露没有办法把身上浓浓的恶臭掩盖,自个在走访任务结束后跑路回家洗了个澡,没确定自己是否被香水腌入味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结果他在看到坐在审讯里的人时,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呆愣在原地。

透过审讯室接预审办公室那面墙的单面可视镜,可以知道里面坐着的人是个留着长卷发的年轻女性。

“不是确定尸源了吗?她怎么是个活人,而且还是女的啊!”

傅斯敏靠在墙上吐了口烟圈,翻起白眼:“那要不你先进去把她弄死,在检查一下是不是变性的人妖?”

刘沛明立马就怂了,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那个胆子。

“在预审办公室不要抽烟。”应戈坐在皮质沙发上翻着陈迎的资料,闻声抬眸。

根据预审办公室里小茶几上那一圈的泡面盒可以知道她们已经加班一晚上了,空气里满是经年的泡面味与香烟味混杂在一块的味道,打印纸、纸箱等杂物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角落。

燃烧发出的红点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灭,傅斯敏耸耸肩把烟掐灭,随手一丢,烟蒂在空中扬起一道抛物线就被精准地扔到了烟灰缸里。

她们昨天早上推断出来凶手应该是一米八往上、体重同样一百八的成年男性,且有可能是团体作案。

现在坐在审讯室黑色皮质靠背椅上的陈迎,却是个身高157,身材娇小的女性,不具备作案条件。

-

陈迎是个女人,并且年龄方面也很敏感,所以审讯方面只能由全刑侦支队唯二的两位警花上场。

这还是傅斯敏空降刑侦支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参与审讯,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陈迎抬起头和进来的两人对视。

两人身上穿着成套是夏季浅蓝执勤服,长发都按照规矩在后脑勺绾成丸子。头顶的白炽灯发出的光眩目,照得应戈胸前的党徽都在发光。

傅斯敏作为群众,自然而然是强硬地选择自己座位了。

现在的审讯室一般是两个警员搭配着,一张红木办公桌旁放着两张扶手椅,靠内侧在桌面上放着个立式电脑和专用的录音取证设备。电脑打开后就是文档,语音转文字,偶尔会有因为口音问题导致的错别字,需要人工手动更改。

应戈习惯性地就要做到外侧去,谁知道傅斯敏吊儿郎当地抢先在自己面前拉开椅子就坐下了。

“不好意思,我是文盲不会打字,请应队谅解一下。”傅斯敏低声说。

“……”应戈只好坐到里面去,怕自己多说一句就要被这人扣上一顶沉甸甸的大锅。

陈迎脸上画着慢脚精神小妹妆,大卧蚕狗狗眼,咬唇妆,以及飞上天的眼线,染发剂完全洗掉之后剩下了跟杂草般毛躁的黄毛,脚踩黑色马丁靴,身上穿着超短牛仔裤、露脐吊带上衣,裸露出小臂上有蝴蝶结纹身。

她也不嫌弃尴尬,一脸不屑地望着她们。

据说林淼带人找到她那会,陈迎正在KTV里鬼哭狼嚎,《死了都要爱》唱到一半包厢门从外面打开,穿得人模狗样的经理就领着一群警察进来,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就被拷上带回了市局。

“你们警察最近又搞什么扫黑除恶啊,我就问你们我干什么了?”

她十分不爽,手铐链条叮铃哐当地敲着不锈钢桌面。

应戈给了傅斯敏一个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审问了。

傅斯敏心里十分无语,翻着桌面上的资料和草稿,问:“你是叫陈迎吧,2005年4月出生,老家是北桐的。”

这就说明陈迎三个月前刚成年。

陈迎点点头,没有说话。

“工作?”

周遭沉默一瞬,这边应戈和傅斯敏手中的动作都顿住,两人望向她。

陈迎面有红晕,显然还在醉酒的状态,可问及工作时垂眸思索一阵,大概是觉得说出来会伤及这个年纪该有的自尊心。

等了足足有两分钟,就连刘沛明他们都在耳麦里问应戈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傅斯敏的耐心十分有限:“说啊。”

陈迎看起来脾气也不是很好,骂了句脏话就破罐子破摔道:“在发廊里给人家洗头的行了吧,顺便还有个做.鸡的副业。”

跟提供的资料一样。

傅斯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陈迎预想中那种鄙夷并没有出现。

审讯室密不透风,四面墙壁都有厚厚的隔音材料,中央空调呼呼地吹出冷风,陈迎心下漏了一拍:“你们警察找我过来干嘛?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你很不幸地是我们市局接手的一幢抛尸案的死者。”傅斯敏将“死者”二字咬重,“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恶心?世界就是个巨大的鸡窝,鸡和我一样要吃饭睡觉,要穿衣服穿鞋,要洗澡做饭,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别把男的给你们贴的标签看这么重,不媚男不会死的。”

陈迎重重地往后一靠,语气里有种释然的放松:“我可不知道有什么抛尸案,再说你看我也不是死人啊。”

应戈的头发不算太长,扎丸子头会有垮出来跟鸡毛掸子似的碎发,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两人对视一眼,椅子发出刺啦声,傅斯敏起身戴着手套把包拿过去给她看。

“你认不认识这个包?”

看到这个包之后,本来就在醉酒状态下,陈迎瞬间就被激怒:“妈了个逼的,这包本来就是我的,是张壮那个死人把它偷了还把不付我钱!”

傅斯敏略微沉吟片刻,打算继续激怒她:“那你知道这个包,他卖了多少钱吗?”

提到钱,陈迎立马就敏锐地竖起耳朵。

“整整两万八呢,你自己数数,你要干多久才能干到这么多钱。”

手铐链条的撞击声比先前更加得响,小姑娘开始骂骂咧咧得问候张壮祖宗十八代:“这死人就是个傻逼!神经病!长得本来就胖臭挫,身上那个味臭得让人以为他一年没洗过澡!天天就赊账赊账,一个星期前说要给我钱了,好啊,把我迷晕之后偷了老娘供着不敢用的包!”

傅斯敏没说话,默默坐了回去,听着她发疯。

“知道老娘在外边有多少个小弟吗?他就敢当着我的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有两百,不,是两千个手下!纷纷钟就能带人将他给弄死!”

这边坐在她对面的两人简直在进行建造三室一厅,不,是芭比梦幻城堡的大工程,傅斯敏脸上带着无语的笑容,应戈还好,在尽力将陈迎所说的一切记录下来。

而在预审办公室里,刘沛明一个人都要笑晕在那了,耳麦里全是他猪叫般的笑声。

陈迎这边一顿输出,而且大部分都是口音混杂着方言的塑料普通话,应戈都想直接在文档上写上“字幕君已崩溃”六个大字。

“整个江畔,我是老大!”

果然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向来在办案这件事情保持着高度的严谨的应支队长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弧度了。

最终还是傅斯敏打断了她这通激情的抱怨:“你说的没错,张壮他现在确实是个死人了,他就是我们这件抛尸案的死者之一。”

她的话一顿,思索了不到半秒,说:“爸了个根的,陈迎,你吸.毒吧。”

是肯定但平淡的语气。

陈迎在瞬间安静下来,周遭恍若核爆般死寂,办公桌上的钢笔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锤得空气掀起波浪,一下一下撞在她心上。

傅斯敏的判断并不是凭空捏造,刚才这人的脸兴奋得都快紫了,浑身都在发抖,摇头晃脑;这会平静下来,就开始红着眼打哈欠。

“但为了程序的顺利推进,”她将双手相扣搭在桌面上,“还是安排一下药检和尿检比较合规,你说怎么样?”

-

沈舒窈提供了尸检报告,通过对耻骨联合的检测,得出死者B今年34岁,再将张壮的DNA与之对比,吻合确认死者就是陈迎的客户张壮。

上个月傅斯敏与应戈在北桐酒吧街跟踪的那三个男人的资料,两位死者都是其中之一,死者A是李小四。

两个案子无形中就被串联到了一起,织成了紧密而无形的网,朝着她们压了过来。

……

连着快一整天没合眼,傅斯敏精神恹恹地翻着堆满整个桌面的案卷,她在缅甸那干了九年之中有过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当上三把手之后就再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谁知道省厅安排给她的养老工作竟然让她憔悴得不成样子。

身旁的应戈似乎不需要休息,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精神抖擞,她回到刑侦支队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她是个怪物。

应戈可以带着一保温杯的咖啡,翻山越岭抓犯罪嫌疑人三天三夜都不需要休息;也可以当着省厅的领导的面,与意见不合的主任辩论上两个小时最终大获全胜;更可以靠着这股不要命的工作态度,她就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当上了副支队长,三十岁别人都在准备二司升一司的晋升考试时,她就已经是三级警督,完全地女承父业成为了正处级领导。

恐怖如斯的自律狂兼自虐狂。

“你要累了就先去眯一会,不差这一时半会,晚点去陈迎家调查的时候我叫你。”

应戈瞥到她哈欠连天,出于私心才大发慈悲地允许傅斯敏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会。

傅斯敏伸了个懒腰,嘴上拒绝但身体很实诚地脱了鞋窝上去了。

“算了吧,要是刘沛明那群人有事过来找你,或者陈嘉俊回来,看到的话会不会说你潜规则我啊,应戈?”

她扯了件不知道是谁的警服外套就盖在小腹上,检查了一下上面的警号040158,警号挺靠前,不出意外就是应戈的。

应戈鼻腔里轻哼一声,没回头:“不,应该是嫉妒。”

“……”傅斯敏伸出脚轻轻踢了踢她缠着护腰带的地方,“你们支队真寒酸,都正处级领导了,没有自己独立办工的地方,做点什么都会被知道。哎哟,我还是回去趴桌子吧。”

南榆是省厅的手底下的太子,配置自然高高的,而隔壁北桐是靠某个比应戈更人傻钱多的人砸钱才成功当上亲外甥的,出警都是用中产家庭配置的车。

相较之下,江畔市局简直就是个拔地而起的大草坪,停车场车位是要靠抢的,之前几个支队的一二把手挤在一块办工,各方正科级副科级和办事员、实习生凑在一大办公室,食堂全是预制菜,偶尔开出隐藏蛋白质大礼包就能免费吃一餐。

应戈眼眸里晦暗不明:“这会大办公室那灯火通明,陈嘉俊老婆现在躺在产房里他又不想干了,一时半会过不来,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想干什么啊,嗯?”

“应戈,我一般不会发脾气,除了有人吵到我睡觉。你做你自己该做的昂,别惹火上身。”

她避开了她的问题,翻了个身闭上眼。

-

掸邦边境某个经济稍微好些的小镇傍晚,七月中旬,天黑得比平时晚,时间已过七点天边依旧红霞满天。

其实说是经济好,也就只是因为这铺上了最便宜勉强能走车的水泥路,商贩买着最普通的蔬菜,偶尔会路过冰.毒里面掺冰糖、海.洛.因里混石灰,店内摆放古董与挂画的小接头点,供桌前香气缭绕。

一眼望去,最高的楼也不过四层。

傅斯敏拎着一篮子菜回去,耳边全是散装中文与缅甸语混杂在一块的讨价还价声。

天知道究竟拍卖的是什么呢。

小巷子逼仄,勉强只能并肩通过三个人,斑驳的墙面上写满了曲曲绕绕的缅甸文,小孩尖叫着从她身边奔跑而过,她得保护好刚买到手的三颗鸡蛋,毕竟价值293缅币。

一颗给春姨,一颗给玛妮,一颗留给自己,刚刚好。

上了楼,沉闷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是如此响亮。她走到三楼,筒子楼大家都住在一块,头顶刚洗过的尿布与衣服湿漉漉,往下滴着水。

像是经典网游里的游戏场景,傅斯敏躲避着它与杂物,终于到达门口。

恰好身边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叼着烟头的短发女人,她拎着袋潮湿的垃圾。

“shimely回来啦。”她用缅甸语跟傅斯敏打招呼,顺便还吐了口烟圈。

傅斯敏点点头,也用流利的缅甸语回应她:“是,阿姆。”

“哟,你还买了鸡蛋啊,刚好我家小妹说想吃。”她有些惊喜,直接伸过手在傅斯敏怀里那个菜篮里掏动,“阿姆不白拿你的,喏。”

一支烟被夹在了傅斯敏左耳上。

邻居是一家三口,两个大人都是du虫,不务正业就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儿,他家小孩傅斯敏不喜欢,隔音不好的筒子楼里,大半夜爱尖叫与哭闹,次次都像要被打死似的,串门时会顺走很多傅斯敏和玛妮攒下来的小玩意与零嘴。

“没事,烟我就不要了,不会抽。”傅斯敏笑着将烟塞回女人手里,尽快解决这令人不快的小插曲。

进门后傅斯敏烦躁地踹了一脚门口的五斗柜,顺便从最上方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烟盒与打火机,厨房里劳作的女人闻声探出头,见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用中文交流:“斯敏,你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不开心,把菜拿过来给我,不然九点多都吃不上。”

“春姨你今晚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她像是拿过奥斯卡小金人,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明媚,蹦蹦跶跶地走过去将脑袋凑在女人肩膀上偷看在锅里舞蹈的鱼块,油锅噼里啪啦。

女人莫约45岁上下,扎着个跨出“鸡毛”的低丸子头,身上的围裙印着小广告。

她笑着将身后缠人的姑娘赶走:“去去去,自己到一边玩去。”

傅斯敏切了一声,将真正没有夹带私货的香烟叼进嘴,扭头出了厨房。

房子很小,就只有三十多平,客厅里放着一张折叠床,这是春姨的房间。

烟雾缭绕着,她将门口的挂历翻过一页,门口毛玻璃外人影绰绰,锁门的链子摔在木门上叮铃哐当响。

2012年,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

“玛妮她人呢,这么晚不回来啊?”

春姨回自己说:“玛妮她说她今晚要干活咯,大概要一两点再回来。”

傅斯敏将烟夹在指间,随口吐槽:“大忙人,我之前在中国捡破烂都比她天天忙活赚得多,能换成缅币最多都有一万五。”

其实五十块钱人民币而已,要是某天自己能被雇佣到五十比特币,她就觉得天天训练才有价值。

算了吧,5个比特币也行。好好笑,家人将她卖出去都不值这的六百七十五分之一的。

春姨打趣自己说:“嚯哟,有志向,那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儿的水电钱包了?哪次不是玛妮出钱,你就知道说。”

傅斯敏一向不喜欢这类玩笑,没有回答她,把快要燃到指间的烟给摁熄在边几的烟灰缸里,随后便自顾自回了她和玛妮两人共用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窗户,很黑,刚好她现在要小憩片刻。

床与房间、人生一样逼仄,她就躺在吱呀吱呀的床上,面靠着墙壁,另一半的床是玛妮的,枕头潮潮的,但上面还有廉价的香水味,傅斯敏很喜欢。

傅斯敏试着冥想,片刻后,从床缝里掏出从隔壁家以其人之道偷出来的弱智小说翻开。

小手电滴答一下就亮起来,她看了这本书很多很多遍,因为这是中文的,所以与翻烂了的新华字典一起被珍藏在了床缝里。

内容是将世界末日的,朋友们一起手牵手对抗它。拯救全人类的毒鸡汤小说,对于傅斯敏这个中二年纪的人很有诱惑力。

而明天的日期刚好就是书上设定说的,世界末日到来的那天。

傅斯敏觉得世界末日到来,她最后的愿望一定就是要和哥哥在一块度过,最起码让她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但是书究竟还是书,更何况还是没有内容的,傅斯敏看了几章就支撑不住睡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闻到饭香,身旁也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在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春姨的身影近在眼前。

傅斯敏压抑地想,是梦的话,那就不要醒来。

——“斯敏、傅斯敏,醒醒!”

心脏跳动的频率落空一拍,傅斯敏猝然醒来,对上了应戈的脸。

应戈身上依旧是整齐的夏季执勤服,胸前的警号牌是040158,扎着鸡毛丸子头,眼眸的光芒与眼睫颤动的幅度像是候鸟在一望无际的湿地湖泊中拍打翅膀将要飞翔天空,昏暗中她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

黑夜原先是无边的海洋,莫名的海啸从窗外席卷了室内的一切,实物或是内心。凌晨时不时行驶过的车,在这片海洋上晃荡,车灯映射在天花板上,身上波光粼粼的鱼儿在这躲猫猫,最终潜进海底销声匿迹。

傅斯敏恍惚着。

“起来干活,要去陈迎家翻个底朝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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