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军上下打量着学校内的一切，这里的人流量相比在居住区看到的更多了，可能是忙着田地或工作上的事，留在家里的大多是在帮忙照顾家中后辈，没时间在外面闲逛，便不常看见，老人也更不用说了。

不过看不见也不代表他们不能在院子外面听见里面的人大声囔囔的声音，更何况有无人居住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

他挺羡慕的，在起义军的时候，他常年在外，亲人在安全的大后方，不经常见面，他都怕回家之后自家儿子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面目不善的坏叔叔，把他抱起来都当他是要把他拐了去卖。

他胡思乱想着，听见有人在唤他：“吴将军，正巧在这见到您。”

被打算的思绪霎时堵在一起，仿若堵在下水口打了结的头发，难受又恶心，半晌才转过头看向来人，却也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心平气和与他说话，像是本就在一个阵营里的人。他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然就不会听从幕僚先生的建议，反而独断专行，靠自己的气运闯出功绩来。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的队伍才会如此受欢迎，不过这一切随着他的失败都是昨日黄花了，他已经是个阶下囚，就是对待方式好像有点特殊……

吴将军面色淡淡，内心腹诽：“你怎么知道我，听旁人说起我的？”

吴将军的语气中并未带上疑惑，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问话，就算虞立业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虞立业与吴将军年龄相近，安静时身上的气质似也相近，都像是天底下最坚固的顽石，却又有着顽石所没有的通透。只是吴将军的身上还有一点被人崇敬多年所养成的骄傲自矜，若再过几年或许不容易被打破，但绝不是现在。

他放下了这点，站在时叁身后，平和的掠过灵越村每一寸土地。

虞立业似有所觉，目光比刚才专注，放在吴将军身上不着痕迹转了一圈，又收了回来，他抿了下唇，露出憨厚的笑容，面色十分沉稳。

“我是虞立业，负责灵越村建造事宜，村中的房屋大多是由我设计建造，所以和村人们……”

他没有说下去，话语的意思却十分简洁明了，吴将军恍然间明白什么，轻轻笑出了一声，很快止住，脸上的蜈蚣疤似乎随着脸部肌肉的运动扭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他并不相信，虞立业的模样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也绝不定只是片面了解了吴将军这个人。

时叁在虞立业过来后一直没有和两人说话，反而轻声哄着自从到了学校便不安分地扭动小身子的虞小年。

虞小年并不只是为了快到达目的地而感到兴奋，还因为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时叁的怀抱和村里每一个抱着他的感觉不一样，可能是他对待他更为亲切一些？

这些吴将军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而他并不适合脑力工作，在这方面他的自觉一向很高。

虞小年和元昊，桃桃相聚的时候，兴奋的吵闹声一直未曾停歇，索性这处地方与别的地方不同，追求隔音性，图书室里每一个占据了单间的人都不会请于把这里让出来，更何况花费也不少。

把人送到了目的地，时叁也没有立即带着吴将军离开，反而将人引到座位上坐下，对着虞立业介绍自己：“我叫时叁，时渊大人和蒋大人让我给吴将军介绍灵越村，我听到您和吴将军介绍自己，负责村中建造。”

时叁笑眯着眼，透着几分甜腻，黏糊糊的让虞立业想起自家儿子吵着要吃的麦芽糖。糖在当时是很珍贵的事物，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老娘才舍得买一点给家里人甜甜嘴，就算是现在老人都舍不得给自己吃上一点，都留给家里的小辈。

虞立业眼里罩着一层阴翳，深埋些许孤寂，很快又藏了下去，划开一点笑：“是，叫我虞叔就行。”

“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虞叔造的呢，就在美食街旁边，天天都闻着虞蓉小店的饭菜香哩，不吃她家的饭菜都吃不下其他的。”时叁舔了舔唇瓣，露出一脸嘴馋样，“一说起她家的菜，我都饿了不如中午一起去吃一顿？”

吴将军无所谓，不过听到美食还是浮起了期待，点头同意下来，虞立业也对吃食向来没什么要求，有好吃的便吃，没有也没多大妨碍。

这么一来，二人都赞同了时叁的选择，午时将近，村外耕地的村民们扛着农具回了村，居民区的袅袅炊烟停歇，美食街却正是忙碌之时。

时叁领着人往虞蓉小店走，身后又跟了三只小尾巴。

虞小年一听他们要去虞蓉小店吃饭，就求着人带上他们，时叁耐不住求只好答应，问了学堂的老师，答应吃过饭后就把人送回来才得到同意，能抱着人离开。

时叁抹了把汗，比探听消息还累。

灵越村里的人鱼龙混杂，不乏其他地方过来的人。毕竟灵越村虽然获得户籍很难，现在却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都说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使知道其中的风险，却还是有人会奋不顾身去做，能够再灵越村的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就不乏如此。

虞蓉很清楚自身的优劣，得益于虞瀚文在灵越村第二次大型改造之前回来，并加入护卫队，开办虞蓉小店的难度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甚至还得了不少方便，招人的时候都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吃亏。

更甚者，时渊考虑到她出师于顾兮兮，也是村中第一家餐馆，让她一路绿灯，餐馆装修好之后，虞蓉还感觉自己踩在云端，恍如梦境。

现在她可感受的太真实了，她深切的感受到村人对她的店有多么热情，尤其是带着神女徒弟名头的她，虽然虞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为神女大人的徒弟，她解释也没人听。

战后的一天，她照常来到了店中，虞瀚文值班去了护卫队。

店小二的手脚很麻利，打开门没多久，倒放在桌上的凳子被摆放整齐，开始擦拭桌面，而她整理好后厨后，就等着今天新鲜的食材送上门。

食材是她开店之前就和种植蔬菜瓜果的农户们谈好的，并到衙门签订好文书，一式两份，他们将提供五年的食材，不得随意涨价，而虞蓉也不能拖欠钱款。

有了保证，他们都对彼此的合作放下了心。

一辆牛车停在屋子后门，虞蓉招呼店员帮她把食材搬到后厨，她每一天的用量都很庞大，自己一个人可吃不消搬，虞瀚文考虑到这一点，将虞蓉小店定为需要多次巡查的其中之一，另外几个就是学校、地牢和村外的一些土地。

搬完食材后，虞蓉和学徒还有招来的副厨都开始准备中午的食材，能提前准备的都切好备用，再次检查无误后，虞蓉小店正式瓜挂上了营业的牌子。

行人的话语从门外传来，脚步声踢踏，逐渐靠近。

“听我在行政区工作的朋友说，我们灵越村要改名了。”

“是吗，这不传了好久了，可没哪一次真的改了。”

“嗐，就把灵越村改成灵越城，就是神女大人不太好见，时渊大人求见了好几次，才碰上人。”

“神女大人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吗？”

“谁知道呢……”

“听说是为了躲那些总是找上门的书生。”

“真的假的？”

话语声逐渐消散，他们踩进了虞蓉小店，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今儿个要吃点什么，今天可是有新鲜的笋，嫩得很，要不要尝一尝？”

“行，来一份吧，再来……”

虞蓉瞧上了两眼，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进到后厨。

她不太关心灵越村是不是改名，只是想着神女大人又跑到村外去的事。任何一个身为从灵越村还是个没有名字的雏形走过来的人都知道自家的神女是个了不得的路痴，是个能从山脚迷路到山头的路痴，不打折扣的那种。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有点忍不住开始担心，顾兮兮会不会真的在外迷路一辈子都回不来。

炒好一碗菜，虞蓉将菜端到托盘上，放在窗口，不经意间探了一眼窗外，敏锐的眼神让她发现了虞立业的身影，再一看旁边——不认识。

今天还真是见到了好几个生面孔。

有一段时间，虞蓉小店里也多了很多生人，有虞生明带回来的，有自己跑来的，有跟着行商来的，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生面孔也变熟面孔了，再后来来的人也开始固定，好一段时间都没来新人了。

今儿个倒是多，没准就是战败的那些人。

虞蓉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快速而熟练，很快就摆好了盘，放到托盘让等在旁边的人送出去。

后厨和前厅就隔着一块门帘布，她稍稍注意点就能听到外面的话语，只是声音嘈杂，很难分辨其中的话语。

“将军，一夜不见苍老了许多。”

笑呵呵的男声在挖苦，还不等虞蓉思考，就听另一个男声接了上去。

“幕僚先生倒是精神不错，想必是没受什么苦吧。”

虞蓉想了想，印象中还是没有这个人，不过她的好奇心不重，没想出来就放下了对两道声音的追寻，专心做起手上的菜来。

而外面可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