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这两个字说来轻巧,真要做起来,只会让赵峤更加恶心。
“夫妻,你是让我一边喊你小叔子,一边屈服在你身下吗?”
“如果我们生下了孩子,那我的儿女,是管你叫叔叔,还是父亲?”
面对赵峤有意地刁难,呼延阑一声不吭地守在她旁边,“再怎么样,先吃点东西吧,不要因为我这种混蛋,而损伤你的身体。”
赵峤知道,按照以往呼延阑的行事作风,若是自己不当着他的面吃下他送的东西,恐怕他只会在这里一动不动守一晚上。
“你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言尽于此,赵峤随意挑了点东西,当着呼延阑的面咬了下去。
呼延阑知道自己在这里再作停留,只会让赵峤糟糕的心情火上浇油,见赵峤饿了一天,终于肯吃下点东西了,他这才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直到呼延阑的背影彻底融入穹庐外的黑夜,直到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再次出现,赵峤把含在口中难以下咽的食物原原本本地吐出来。
食不下咽,入寝难安,这就是她不远千里来到的地方,这就是她的结果。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直到天亮,听到外面牧民已经开始了放牧的吆喝,这时,她才慢慢坐了起来。
循着自己的记忆,她特地避开门外的守卫,踉踉跄跄回到原来的住处。
这里有她从京城带过来唯一的铜镜,她透过这面光滑无比的镜子,看到了自己穿着雍容华贵的婚服却仍然憔悴无比的样子。
眼底的乌黑似乎昭示着她的无能为力。
“我就知道你会回到这里。”
是姜汾的声音。
赵峤放下铜镜,麻木地转过身去,看着她,问:“第一次当媒人,便遇到这种事,你之后的这一辈子会心生安宁吗?”
“为什么不会呢?”
很显然,她的回答出乎了赵峤的意料,在赵峤错愕的神情下,姜汾告诉她:“他们既然骗了我,那我便更有充分的理由告诉他们,我会回京城,而且是在带着你的情况之下。”
赵峤不解道:“我成亲的日子一过,你们返程这件事就必须得提上日程,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我回京城?”
况且,就算能够回去,她和亲的事情整个芪朝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回去之后又能以什么身份在京城立足?
就算她不要脸面,她可以死皮赖脸地苟活,赵家呢?一个赓续百年之久的豪门望族,女儿承担了公主的名号,却私自回京,将民族大义和家族荣誉弃之脑后。
到时候,被戳脊梁骨的不只是她赵峤,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把他们赵家百年荣耀化为灰烬。
“可是……”
姜汾故意顿了一下,然后对赵峤说:“赵峤不过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而已,你既然不想继续在这里磋磨余生,何不舍弃这个身份,换一种方式生活呢?”
赵峤被姜汾的话震慑住了。
从小到大,每一个教导她的人都在竭尽可能地告诉她: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赵家的脸面。
所以,无论她性格怎么样,都得为了赵家隐匿锋芒。
姜汾看起来不经意的话,却毫无疑问点醒了她这些年来陷入的桎梏。
她都已经完成了大婚仪式,在名义上,芪朝派过来的燕乐公主就已经完成了属于她的任务,接下来,无论她生老病死,就再也与芪朝无关了。
但是,这无疑而言是一条险径。
“那你要怎么帮我掩去身份呢?”
话音刚落,就在赵峤等待姜汾的回答时,王后派过来在她身边伺候的小女童又出现了。
见有了外人,她们便不再敢讨论刚刚的话题,只能生硬地扯到另外的事情上。
直到小女童走了,姜汾才若有所思地说道:“王后看来已经知道我们的想法了。”
小美刚刚掐着点走进来,甚至进行任何的表示,这不是往常的服侍,更像是王后在暗中地警示她们。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姜汾看着赵峤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却别出心裁地笑了一下:“我们就是需要王后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让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
……
翌日,天光大好,牛羊低语,草原上喜庆的标志都还未拆除,看起来便是一幅人文与自然的水乳交融。
呼延阑刚刚从王后那里得知了赵峤想要以死来脱身的消息,他急不可耐,快步走向赵峤居处。
“赵峤!”
掀开穹庐帘子走进去的那一刻,呼延阑本想直接告诉赵峤自己以后的打算,他觉得,只要他们两个人相互了解了对方的想法,就可以把这一道坎挨过去。
可当他甚至还没有走近赵峤的床铺时,他便看到了鲜红的血顺着新制的羊皮褥子缓缓流下来。
纯白色的褥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呼延阑急切地喊着赵峤的名字。
好不容易趁着赵峤最后迷离的意识,他听见了赵峤反复且小声的呢喃。
“叫姜汾过来。”
呼延阑不敢拖延,赶紧去叫来了姜汾,在通知姜汾这件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匈奴中最有名望的医师。
等他再次返回赵峤的穹庐时,整个人已经气喘吁吁,但是他一刻都不敢停留,走到姜汾身边询问:“怎么样了?”
姜汾已经帮赵峤处理了伤口,暂时止住了鲜血,然后对呼延阑说:“伤口还好,没流多少血,其他的我也不懂,得等医师来了才能定夺。”
过了好一会儿,呼延阑亲自去请的医师才姗姗来迟。
呼延阑跑得太快,医师根本就追不上他。
见呼延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医师立即坐到了床边。
此时此刻,芪朝人最为顾忌的男女授受不亲已经不生效了。
医师赶紧为赵峤把脉,可只是片刻,他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呼延阑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止住血了吗?”
呼延阑的质问在医师这里似乎成了无力地控诉。
医师再次摇了摇头,向呼延阑宣布一个恐怖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大皇子妃中了一种毒,到目前为止,我所猜测的这种毒药无药可医。”
匈奴中的医师,大多还有另一重重要的身份,那便是制毒者。
他们能够制作出这个世界上最毒的毒药,让无数人死在这些毒药下。同时,他们也能戴上医者仁心的想法,救助流离失所的难民,医治亲朋好友的疾病。
整个匈奴中最有名望的医师,代表了能够救赵峤的中坚力量,却在此刻对他说:“我也无法确认她中的是哪种毒药。”
“查。”
呼延阑本想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却还是在言语中控诉了自己的不满,“翻遍了你们的医书,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种毒查出来。”
“如若查不出来,她什么时候闭眼,你便什么时候头颅落地。”
医师听完了呼延阑的话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他跪下来磕了两个响头,然后麻溜地滚了出去。
就在呼延阑看着赵峤苍白的脸色不知所措时,姜汾突然叫住了他。
“听闻王后才是整个胡人当中最令人敬仰的医师,到现在,即使做了王后,仍然坚持她的医术造诣。”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求王后为赵峤治疗呢?”
呼延阑和王后的关系并不明朗,若是在芪朝,王后便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但是,呼延阑个性极其要强,面对这个母亲的态度,不知道算不算是充满敌意。
果然,呼延阑犹豫的表情证实了姜汾的部分猜测,由此可见,他们俩确实谈不上什么母慈子孝的感情。
“好。”
可下一瞬,呼延阑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对姜汾说:“我去和王后说。”
说罢,呼延阑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他倒是来的情真意切。”
闻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一直守在门口,确认了此时穹庐周围空无一人后,他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来。
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赵峤,他扭过头问姜汾:“你是不是药下的太多了?”
姜汾摇了摇头,“我只是把药瓶给了她,她自己一时心急,灌猛了。”
他们引出对方的第一步计策便是假死。
赵峤京城贵女,在受到欺骗,被人配了阴婚之后选择隐决,这事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呼延阑,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们觉得,这个人对赵峤的感情还是存在的,便由他来引出藏匿在背后的王后。
但他们也不傻,他们可不觉得,配阴婚这种事情,不经过呼延烈的同意,王后就敢斗胆实施。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找出他们配阴婚的原因,再逐一击破。
没过多久,病弱得走路步履蹒跚的王后,跟着心急如焚的呼延烈来到了这里。
在姜汾和闻行的注视下,她拿出一叠银针,对着赵峤的眉心、胸膛等处各扎了几针。
随后,她拔出银针,看着银针直接变成了黑色,她才开始把脉。
待到一套望闻问切做完后,王后眸中神色变化了数次,这才对呼延阑说道:“是冰蚕毒。”
“什么?!”
呼延阑的震惊让在场除了姜汾和闻行之外的人又悬起的心又被数万根荆棘裹紧。
冰蚕毒,在胡人地界里少有,且目前为止,能够克制这种毒的解药,需要的药引极其难寻。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愿意献出自己的心头血?
克制这冰蚕毒最好的药引便是十八个人的心头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