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一会儿,方滢告辞。
云峰说起她:“方小姐也是前几年从国外回来,创立了自己的珠宝品牌,发展得蛮好。她很优秀,也有亲和力,既然你们是旧同学,有机会可以多联系。”
云想随便应了声,心情却变得低落。
云峰似乎对她的努力视而不见,但愿意轻易地称赞方滢这位富家千金,用家里的金钱和人脉铺垫出来的成功。
方滢是卓序世交家的女儿,二人称得上自小熟识。
她的思绪不由得一偏再偏。
所以,卓序也会像父亲一样觉得吗?
晚上,云想照常在书房办公。
其实对于父亲,她不总是百分之百的顺从,偶尔有怨言,一般是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方式自我消解。
她今天的疏解方式就是把键盘噼里啪啦敲得很响。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
云想点开来看。
原来是死寂已久的高中班群。
因为高中学校建校六十周年在即,群里久违地活跃起来。
云想很缺少这种集体荣誉感,打算假装没看见,继续做她的隐形人。
群里有人@她:班长,不组织一下吗?
云想差点儿忘记了,她曾经当了三年的班长,这个班群还是她组织起来的。
云想:最近比较忙,有机会一定。
方滢接着她发了一条:我来计划一下吧。刚好有空。
方滢在班上人缘很好,当年就是人美心善的代名词。
“女神,哦不对,现在是方总,方总人真好。”
云想揉了揉肩膀,很好,反正她懒得操心,这麻烦事就让方滢去受累好了。
她打算听会儿歌放松,隔壁邻居正在术后休养,她不想深夜打扰,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
和手机连接时她才发觉出异常。
那天坐卓序的车,她的耳机盒随手放在中控台,下车的时候没注意看就放包里了。
但她错拿了卓序的耳机。
同款的外观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卓序的白色盒身上有一个字母刻字:X
云想本已将旧事如同整理案卷般归档放好,昨天的卓恩,今天的同学,却又像只无形的手翻乱。
就连耳机......
她读书的时候,大家用的还都是有线耳机呢。
*
开学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班主任沈园找到云想:“云想,我觉得你在代理班长期间的表现很出色,老师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当正式的班长?”
“我?”云想勉强地问,“当班长需要做什么呢?”
沈园说:“就是帮我管理一下班级事务。比如最近刚开学,可能要你帮忙建一下班级群,把大家都加进来,以后有事情好通知。”
云想对当班干部没太多的热情,正要拒绝,忽然又反应过来,如果她来负责建班群,把全班同学都加进来,其中就会包括......卓序?
云想心念一动。
彼时的云想,对卓序抱持的仍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理。她好奇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却又因为要强,不想明显主动地去接近他。
至今为止,他们除了开学当天说了两句话,还没有产生任何的交集。
班群是一个机会。
云想答应下来:“好的,老师,我会试一试。”
云想做事情很认真,老师周五下午和她聊,周末她就尽职尽责地建好了班群,一个个拉同学进来。
她私聊卓序的同桌:在建班群,请问你有卓序的联系方式吗?
卓序同桌:没有,要不你问问方滢?
云想:方滢?
卓序同桌:对,我看他们俩好像挺熟的。她应该有他的账号,可以直接叫她拉进群里。
云想:哦,不用麻烦了。
云想的初衷是加上卓序的好友,如果由他的朋友把他拉进群的话,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最终她大费周折地找到了卓序的账号。
她没有小心翼翼地礼貌措辞,在好友申请一栏,非常高冷地发了条:我是班长云想,请加班群。
她是周六下午发送的申请,但一直到周天傍晚,都没有收到回复。
云想放下手机,出发去学校上晚自习。
夕阳光照着长长的廊道。
她背着书包,和卓序迎面相遇。
云想心里并不太高兴,下巴轻抬,将脸微微偏开,拒绝和卓序眼神交流。
少女束高扎成马尾的长发在空中轻晃,边缘的发丝极细腻,被染成橙黄色。
云想和卓序擦肩而过。
不通过就不通过吧,没人稀罕。
反正他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
由于上的是外国语学校,除了常规的英语课之外,学校还开设了其他的小语种课程供学生选择。
云峰曾经在德国留学,拿到了法学博士学位,受到父亲的影响,云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德语的第一外语课程班。
周围的同学也都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小语种。
大家学语言,不一定是以高考或者留学为目的,主要是英语基本上从小就很熟了,不少同学初中就考过托雅。
德语班是区别于他们原本分班的小班教学,开课的那天,云想因为帮班主任交材料到教务处,差点迟到。
她抱着一本德语教材,急匆匆地赶到教室时,上课铃刚打过。
“抱歉,我迟到了。”
云想站在门口,用德语对外国老师说道。
“没关系,请进。”
听见云想说德语,外教眼前一亮,用不甚标准地中文夸奖道:“你的发音很标准,是之前学过德语吗?”
云想点点头:“是的。”
“很棒,希望你能够享受以后的学习。”外教鼓励她,“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学校经费充足,为了拉近学生和老师之间的距离,获得更加良好的教学效果,安排了一间小教室。
教室里总共没太多张桌椅,云想环顾了一圈教室,基本上都坐满了,除了右后方有个空位。
卓序其人,实在太过显眼,云想是注意到他先于注意到他旁边的座位。
云想其实还在因为卓序没通过她好友申请而单方面赌气中,导致她不太想靠近他。当然可能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外教已经在说:“我们准备开始上课了哦。”
没归位的云想显得很突兀,她别无选择,走到卓序身边,拉开凳子坐下。
没和他打招呼。
坐下以后,云想翻开德语教材,平展铺开在桌面上。
今天这节课内容比较简单,她会听,但不会一板一眼地认真听。
云想是容易出汗的体质,秋老虎毒辣,她在太阳底下走过来,出了挺多汗,黏糊糊的很难受,偏偏她又没带纸巾。
云想悄悄地戳前座女生:“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有带纸巾吗?”
前座女生回头:“没有哦。”
额头上的一滴汗流进眼睛,刺激得云想眨了眨眼,她正不得其法的时候,一只拿着纸巾的手斜伸到她面前。
卓序手指修长,指甲经过整齐修剪,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云想一愣。
她现在确实很需要纸巾,便没再纠结,接了过来,展开纸巾,擦脸上和脖颈间的汗。
纸巾没有香味,和卓序本人给人的冷淡感很像。
会随身携带纸巾的男生很少很少,云想边想着,不过卓序和其他男生一直不太一样,他身上有种视觉上就能感知到的洁净。
云想甚至不着痕迹地闻了闻自己,希望她身上不要出现汗味,被他闻到会很尴尬。
幸好没有。
云想这才放心。她有点儿洁癖,身上稍微有点汗的地方都要擦过,转眼就把卓序的纸巾用完了,不太好意思:“谢谢,我用完了,等会儿回教室还你。”
“不用。”
卓序没把一包纸巾放在心上。
不过云想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在卓序刚才不经意的一瞥里,都落进了他的眼里。
他的这位同桌,大概是被热到了,莹□□致的脸泛着红,小巧的鼻尖凝着一颗汗珠,接了他递过去的纸巾,仔仔细细擦拭,像有强迫症,途中还偷偷摸摸地闻了下自己的手臂。
云想平时看起来是很傲慢的女孩,这种小动作让他觉得有点儿好笑。
德语课一共要上两个小时,随着课堂的进展,班上同学初识德语的兴奋劲儿有所淡化,而德语是一门很冷静、讲求逻辑的语言。
教室内很安静,躁动逐渐平息,只有外教授课的声音和窗外知了的叫声交替出现。
已经是九月了,夏日的蝉鸣大概很快也要消亡。
德语课下课后,他们需要回到原来的班级,继续正常地上课。
云想和卓序是分别离开教室的,但因为他们是德语课同桌,准备回的班级又一样,不知不觉地就同步了。
在回班的路上,云想还偶遇了同班的女同学方滢。
方滢怀抱着一本法语的教材书,应该是选了法语课。
方滢穿了一条剪裁合身的法式连衣裙,她本人的气质和法语很像类似,浪漫、温柔、典雅。
“hi,云想同学,你们刚下课吗?”方滢笑眯眯地和云想打招呼。
“嗯,是的。”云想对方滢的初印象不错,微笑着回应。
方滢接着面对卓序说话,她的语气好似很失望:“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法语呢——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云想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方滢和卓序说话,直接省略了客套的开场白,她飞快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卓序同桌所言,大概是很熟悉的。
卓序平静地回答:“方滢,你应该知道,我对‘美’没有那么高的向往和追求。”
云想旁敲侧击:“但你的德语好像还不错,是之前有学过吗?”
“不算。”
卓序没有系统学过德语,只是因为对德国古典哲学感兴趣,他之前看了很多德国哲学著作的中文译本,翻译得实在是太差了,简直有碍观瞻。
他于是才在课余时间自己尝试着去边翻字典边读原著。他的记忆力和逻辑性都很强,语言学习进展快速。
“那你还,挺厉害的。”云想诚心地评价。
她这人虽然傲,但很公正,会对真正优秀的人表达欣赏。
“没关系,你选择了德语,以后我们可以互相学习。”方滢好脾气地笑着说,“刚好我对德语也有好奇,以后拜托你教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