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灵倏地抽刀,以刃接刃,伴随着刺耳之声,刀锋碰撞时溅射的火花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宫观。百里延将凝和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弥月也拔了刀,绕到左边,从江看侧身攻击。
江看的力气可不似看起来的那般枯槁,他握紧刀时手背与小臂上青筋暴涨,蓄满力量,一刀下去,竟将雁灵压制得动弹不得。弥月从侧边迎了上去,江看这才将雁灵推出几步,刀一横,又对上弥月。
雁灵后退几步。她的手腕竟被江看的刀震得隐隐发麻,脸颊一侧也被长刀的锐气划伤出一道细微的伤口,渗了几滴血。
“雁灵!”凝和意欲上前。
“不要过来!”雁灵吼道,“带着凝和出去,我会想办法把他困在这里。”
说罢,雁灵一甩无间,继续迎向江看。她的刀横穿进弥月与江看的双刃之间,将二人挑开,随后她接替了弥月的位置,再次和江看扭打在一块。
“公主,我们先撤到外边!”百里延一只手拽着凝和,用力将她拉出宫观。江看是为了凝和而来,如果凝和死了,他们近日来所做的一切便都毫无意义。
眼见着凝和要脱离战圈,江看手中的长刀变得更加凶猛,他摆正了姿势,将刀尖对准雁灵,由劈砍改为刺与挑,弥月从后背进攻,他反手将弥月的刀截了下来,接着旋身一挥,长长的刀刃同时将弥月与雁灵甩了出去。
弥月的后背砸在神台前的供桌上,将供桌上的残书、供品、绢布尽数撞翻。雁灵滑退数米,借着无间才稳住身形。
江看转了转刀,抬腿欲朝着宫观外追去,雁灵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的衣服,硬是将他拉了回来,随后右手以无间架住他的灭愁,左手抽出腰间匕首,锋口径直朝着他的喉头刺去。
江看低头死死咬住雁灵的匕首,双方再度僵持住。
另一边,弥月从一地狼藉中爬了起来,举刀冲向江看。江看被雁灵制着,却仍有余力,见弥月的刀刃劈来,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个侧身,将雁灵送到弥月的刀口。弥月见到雁灵,生生止住了将要挥下的刀刃。
就在弥月停滞的这一刹那,他侧着身抬腿,一脚踢在弥月的手腕上,将他的刀踢飞了出去。紧接着,他收回腿,屈着膝盖,以一记猛烈的膝击撞在雁灵的胸腹之处。
雁灵清晰地听闻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内脏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但她仍是死死地压制着江看,左手不断用力,匕首与他的牙口相抗衡。
江看重新屈起膝盖,准备再给雁灵一击,然而这次雁灵同样屈起膝盖,硬是接了下来。
就在这时,宫观外传来了打斗声。雁灵猜到了一二,立刻对弥月道:“弥月,别管我,去外面帮忙!”
弥月的本能告诉他自己,只有雁灵才是他要放在首位的,他人的生死与他有何关系?但是主公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于是他咬了咬牙,拾了刀往宫观外走。
江看失了一只眼睛,视力并不好,此刻他低着头,仔细地打量了雁灵片刻,忽地喃喃道:“你额间的印记……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雁灵无心顾虑他说什么,她的目光扫视过四周,忽地发现倒塌神台边上那四四方方的行囊。江看本人不修边幅,但那裹着行囊的却是新布,异常干净,甚至在他动手前,将它放在了不被波及的地方。
她心底有了主意。
她松开左手,右手以无间将灭愁下压几分,自己借着这股力侧身翻了过去,一路直奔神台。江看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立刻反身追了上去,然而雁灵更快一步,她提起那个行囊,回身一脚踹翻神台上的油灯。
油灯落地,倏地燃起一地残书绢布,背对着愈烧愈烈的火,雁灵喝道:“你再前进一步,我便将这盒子掷在火里。”
江看停住脚步,原本平静的神色竟变得有些阴翳。
“我倒是知道你是谁了。”江看冷冷道,“他的手腕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雁灵不说话,提着盒子的手却朝着火焰靠近几分。
“你若烧了这盒子,你一样会死在这里,你们一行人中,只有你能与我过上几招,你一死,他们还有命活吗?”江看冷笑一声,“当年白郡,他对我有恩,你是他的孩子,我可以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将我的东西放下,就此下山,莫管此事。”
“不可能。”雁灵斩钉截铁道,“你想动她,就踏过我的尸体。”
“冥顽不灵!”说罢,江看一甩长刀,朝着雁灵冲了过来。
雁灵也不再和他多说,她一松手,便将行囊丢到火里。
江看脸色一变,上来先是横刀甩开雁灵,接着又用长刀探入火中,硬是将那行囊拨了出来,他三两下将面上烧灼起来的布给剔了下来,露出一个黑漆的木盒。
那是个骨灰盒子。
江看不顾滚烫,抱着盒子面露痛楚之色。
这宫观中的神像、木塑、幡旗都是易燃之物,火色一撩,便烧得厉害。雁灵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和他分出胜负,加之宫观外打斗之声愈烈,不时伴随着凝和微弱的惊呼,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宫观。
宫观外下着大雪,一片洁白中,那些赤红的血迹就显得分外刺眼。
和弥月、百里延扭打在一起的是两个黑衣死士,他们分别戴着青色与炉灰色的鬼面,手中持着双刀,身手极其敏捷。这个鬼面雁灵并不陌生,当年在中陵朔王府,她杀过赤鬼,鬼面暗卫,魏后的人。
凝和此时靠在宫观的台阶边上,身边是死去的马儿。她的衣袖被划破,鲜血染红了她雪青色的裙裳,见雁灵出来,她惨白的脸色才有了片刻的欣喜:“雁灵!”
雁灵跃下台阶查看她的伤势。
虽然只有一道刀口,但伤可见骨,有些骇人,凝和给自己扎了金针,血暂时止住了。雁灵撕下凝和的裙摆,快速替她包扎了伤口。
“雁灵,他们都是魏流云的人。”凝和道,“里面那人名为江看,一直替魏流云做事,若正面无法赢过他,你便想法子将他与刀分开,他并不善于近身肉搏。除此以外,他的双眼早年间受伤,左眼已盲,右眼半瞎,强光处与昏暗处他都不适应。”
“好。”雁灵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又随手扯过凝和腰间的香囊,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在香囊里,然后放在凝和身侧,“这是先前你给过我的药,只剩这半瓶了,若有人靠近你,你知道怎么用它。”
凝和点了点头,雁灵起身,握紧刀刃朝着弥月与百里延所在的地方奔去,并喊道:“弥月!”
弥月听闻到雁灵的声音,下意识地侧身一躲,随后,一道冷光一闪而过,无间径直地飞了过来,瞬间穿过炉灰色的鬼面,将那死士的头钉在了雪地上。伴随着一股诡异的气味,乌红之色在他的背后渗开,洁白的雪地被晕开出一朵血花。
雁灵冲了过来,踩着他的脸拔出无间。
这时,江看已经抱着骨灰盒从宫观里出来了,他紧握着长刀,喘着粗气,看起来已在崩溃的边缘。
“弥月,去帮百里延。”雁灵撂下这句话,一甩无间锋刃上的朱红,上前两步将朝着她跑来的凝和护到了身后。
“该死……你们都该死……”江看的右眼通红,脖颈上青筋暴涨,“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说罢,江看提着刀朝她们冲了过来。外边场地宽阔,雁灵也不再束手束脚,眼见着长刀的锋刃砸了下来,她拉着凝和后退三步,江看的刀直接劈进了雪地里,扬起一阵雪尘。
他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持刀,攻势与动作自然不如先前猛烈迅捷。
雁灵一脚踩着他的刀背,借力一蹬,旋身一脚飞踢在他的脸上。趁着他一滞的瞬间,雁灵屈起膝盖顶住他的脖颈,顺势将他压制在身下,紧接着便将无间的刃尖对准他的脑门插了进去。
即使被压着,江看的动作也仍然比雁灵要快,他一撇头,雁灵的刀便插入了他脸颊旁的雪地中。
骨灰盒被甩在了一旁,他却狞笑起来,枯槁的脸上浮现出疯狂之色。他丝毫不顾那鬼气森森的刀尖,扬起手中的灭愁便想刺入雁灵的后背。就在这时,凝和扑了过来,她双手死死握住灭愁的刀口,整个人挡在雁灵身后,拦住那将要落下的刀刃。
三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片刻,凝和先开始招架不住,她的力气本就不大,加上手臂已经受伤,此时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拦着这刀,灭愁的刀口同无间一般锋锐,此时已经嵌入她的手掌三分,使得她的双手鲜血直流。
雁灵虽有不甘,却不得不撤手,她拔出无间,对凝和道:“松手!”
凝和本就快要坚持不住,她松开手的瞬间,雁灵便反身用无间将灭愁弹开,随后揽着凝和顺势一滚,从江看的刀下撤了出来。
雁灵来不及顾上凝和,她挣扎着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扭头又朝着江看攻击去。
凝和双手颤抖,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后猛地将双手扎进雪中,她咬着牙,片刻过后才感觉那股难忍的疼痛感舒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