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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暗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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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小白披着斗篷,将菜刀拢在腰侧,缓缓地往村外走去。路过村里的客栈时,客栈门口的黑犬一直对着她狂吠,小白想也没想,便将手中两截血淋淋的断指丢到它的面前。黑犬衔了食物,这才安静下来。

走到村郊时,她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那片广阔的草野上,那个骑在漆黑骏马上的人正朝着自己望了过来,她拢在夜色里,被风扬起的长发像一片绵延的山脉。

这一刻,她死寂的心忽地跳动了起来。

她看着她纵马来到自己的跟前,四目相对,半晌,她问雁灵道:“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雁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她伸出手:“走吧。”

小白拉住雁灵的手,翻上了马背。

天亮前,他们便绕过了东齐镇。大概是中陵与其他几个国家剑拔弩张的原因,东殃戒严了起来,连边境小镇的各个入口都筑起栅口,驻守着大量地东殃守备军,还有骑兵换岗巡逻。

“我先前从这里路过时,还不曾有这般多的守备。”凝和对雁灵道,“看来局势比之前更加紧张了。”

“我们得快些。”雁灵抿了抿嘴,“中陵已经整合了紫朝和屠严的兵力,东殃若在此时答应借兵给中陵,中州及东南这半侧便会形成一条防线,梁昌押着其他国的质子公主,加上……那个东西,到时我们再想主动进攻就难了。”

“好,到了东殃王城后,先找个落脚处安置一下璇婴和小白,我们想办法去宫里找东殃王李厌。”凝和道。

“李厌?”雁灵和璇婴同时竖起了耳朵。

“对,这也是我还在中陵时偶然听中陵帝提起过的,他的厌,是厌恶的厌。”

这名字倒是特别,鲜有人以这般充满明晃晃恶意的字来命名。

“中陵帝先前有次大宴九国,他是唯一一个连使臣都没有派来的,然而中陵帝也没有同他发难。据说他喜怒无常,可以在一天之内大赦,赦免后又连夜将罪臣的家族拉出来杀个干净。”凝和道,“连中陵帝都十分忌惮他,可见不一般,所以见面后一定要小心。”

看来“疯王”确实名不虚传。

他们走了整整三日,途经两个城池和若干个小村庄,这才赶了一半的路。

四方大国占地辽阔,南昆和西肃因为地势问题,多毒物、密林、荒漠这些不适宜居住的地方,所以城池村庄较少,北堰边境的山脉气候恶劣,境内相对好些。

但东殃不同,这个地方依山傍水、四季分明,是个绝佳的居住之地,所以四方大国中属东殃人口最多,这里村庄密集,城池也多。

雁灵放缓了脚步,看着身后的几人,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又不曾进食,连弥月、尤雀和百里延都显出疲态,更别提凝和与小白了,璇婴甚至在弥月的马背上打起了盹。

眼看着入夜了,雁灵在流仙湖畔停下脚步,道:“在这里休息一夜吧,明日再前往王城。”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下马。弥月虽然疲惫,但还是主动去生了火堆,并找好位置守夜,雁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你也去休息,我来守夜。”

“主公,您一连多日未眠,这般下去不行的。”弥月反对道,“我不累,可以守一整夜,您和他们一同去休息吧。”

“我来守。”尤雀也凑了上来。

雁灵一手一个,将弥月和尤雀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推,下令道:“都去休息,明日还要前往王城,这是命令。”

其他人还在犹豫,雁灵却不再多说,她三两下攀上树,倚在树间。众人草草地吃了些干粮,又喝了水,这才纷纷睡了下去。

眼见着四周寂静了下来,雁灵才抬眼,望着一汪平静的湖水。今夜是个明月之夜,白玉似的圆月嵌在若隐若现的星河中,在湖面投下一片旖旎的倒影,这情景倒是让雁灵想起了望月峡谷。

经年已去,万物成灰。

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雁灵低头一看,发现是小白。此时她正攀着树干,缓缓地爬上来,雁灵伸手拉住她,将她一把拎了上来。

小白与雁灵同坐在一根树杈上,一同看着圆月。

“你不睡吗?”雁灵温声道。

小白摇了摇头。她讨厌夜晚,夜晚是苦痛、悲鸣与眼泪汇成的,她只要躺下,就会看见无数个被折磨过的日夜,萦绕在耳畔的是年幼时的啜泣、少年时的寒颤,以及那些恶鬼撕咬自己血肉的声音。

她从未仔细地看过夜空,如今倾泻而下的月色,竟使她眼眶发热。

“今后有什么打算?”雁灵问道。

“是你救了我,给了我复仇的机会。”小白认真地说到,“我想跟着你,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为你而死,我也愿意。”

雁灵有些诧异小白会说这样的话,但细想她先前的所处环境,若是她再迟些时日,她也许就在那些山贼的折磨中含恨而死。

“在你找到方向前,我们可以同行。”雁灵道,“人生有很多活法,不为他人而死也是其中一种。”

小白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

“你就叫小白吗?”雁灵又问道。

“不是,我没有名字。”小白摇了摇头,道,“我的父母没有给我取名,连姓氏也不愿意冠于我,那些山贼喊我小白,只是因为我的……肤色。”

“那你便给自己取个名字吧。”雁灵道。

小白面露不解。在她的记忆里,姓氏、名字都源于父母。

雁灵又说到:“我是西肃人,在我们西川之地,所有人都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因为我们都是大漠的孩子,不论血缘、贵贱,终会回到大漠的怀中。”她看着夜空,道,“同姓之人也会相残,异姓之人也可亲如同胞。姓氏于我们而言,并不会是一道枷锁。”

小白想了想,对雁灵道:“东殃有一种不起眼的野菜,名叫千屈,它总掺杂在别的草木中,孤独地生长在冰冷的泥沼边。”她顿了顿,“如我一般。”

雁灵笑了笑,道:“虽不起眼,却可入药,若只见词义,千屈,也可以是千折而不屈。”

小白愣了愣,随后也笑了。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看着那轮明月沉降后,一轮新的暖阳从另一处缓缓升了上来。

天亮后,众人便收拾了行囊,继续往北边赶路,申时末,他们终于到了东殃王城的外山。看着山脚不远处的王城,凝和有些犯了难,王城的进城守备比先前的其他城池都要更严苛,他们一行人配着刀剑武器,裹着斗篷,又没有符牌,根本无法兵不刃血地从城门进入。

就在这时,雁灵从怀中掏出一串牌子。

凝和定睛一看,顿时哽住。那是各种符牌,有紫朝、鹧嶙、屠严的,大部分木制的是属于商队的,只有两三块玉制的,上边刻着世家的姓氏与徽纹。

“先前在脱骨岭时,从山贼的屋子里拿了一些。”雁灵先一步解释道,“大概是他们打劫商队后,将符牌连同货物一并抢了过来。”

“这样也好。”凝和点了点头,“紫朝商队的符牌和世家的符牌都过于显眼,屠严与东殃商往密切,容易露馅,这里面就只有鹧嶙最合适。我们扮成鹧嶙来的走商,先混入城中再说。”

“扮成走商就需要马车,再弄些货物做伪装。”雁灵思索片刻,“这样我们的兵器便可以混在货物里,随车马一同进城。”

“马车这事交由我来办吧。”百里延忽地开口,“山迢驿站有个白家的线人,我这便告信一封让他替我们准备这些物件。”

大国之间互相安插细作、线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凝和点头应允,雁灵也没有多问。

百里延从行囊中掏出一支指节大小的炭笔和竹片,草草写了几笔,随后又吹了口哨唤来一只青羽灰鸽,将写有消息的竹片送了出去。

随后,他们便往王城南侧山迢驿站行去。

那个线人的效率极高,收信后的半个时辰内便将车马、货物乃至鹧嶙的常服都安排妥当。

鹧嶙的女子惯着分离式的窄袖裳和褶裙,头戴三角发巾,凝和、千屈和璇婴都换上了鹧嶙的常服,凝和瞧着雁灵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拾了衣裙想替她换上,谁知雁灵飞速从一旁的炭盆里抹了黑灰,随意涂在脸上,又盖了麻布头巾。

凝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雁灵换上了男子的常服,用绷带将脸和头裹得严实,又泼了些鸡血在绷带上,装成路上被山匪砍伤的商人。

万事俱备后,众人重新出发。

再次到达王城已是第二日,他们趁着宵禁结束,城门守卫刚换班的时辰成功混进了城中。一开始,那守卫还想难为一下他们,后来见着被绷带包裹着,血淋淋的人时,便放他们进城就医了。

他们进了城后,找到了王城中的另一个线人。

那线人是白霄的心腹,原名为白帧,已经混入东殃并在此生活了近十年。他来到东殃后,化名为卢飞,在城西开了一间茶楼,还有一间独立屋院,面上看起来是个实在的生意人,然而许多东殃的消息都是由他来传递给北堰的。

雁灵等人顺利地在他的宅子中落脚。

“小姐。”卢飞先是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看见裹着头巾、戴着面具的雁灵时,他目光微微停顿,随后转向着凝和,向她行了个掬手礼,道,“请小姐和诸位放心在此住下,若有事可尽管吩咐我。”

凝和虽生得像梁昌,但其眉眼与神态却与白秦言相似,卢飞很早便收到白霄亲卫的消息,知道凝和在东殃。不过他担心会暴露,所以并不敢直接称呼凝和为公主,仅以小姐为代称。

“多谢先生。”凝和微微颔首。

卢飞刚要出门,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几人道:“近日东殃出了几起命案,可不太平,诸位请千万不要擅自离开宅子。”

卢飞的宅子并不大,空房三两间,璇婴粘着雁灵不放,于是凝和便与千屈同住她们隔壁的小间,男子们住院子对面的另外一间。

安顿好之后,卢飞送来了干净的、东殃制式的衣物,让凝和等人换上。

屋中,雁灵正替璇婴编着辫子,璇婴忽地转头,小声地对雁灵道:“雁灵姐姐,那个男人有些奇怪。”

雁灵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其实她初见卢飞时便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那卢飞像是粘着一张别人的皮,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底,没想到璇婴会说出来。想来,璇婴黏着自己同住一屋,也是为了私下说这事,于是她压低声音问璇婴道:“怎么说?”

“我……我说不上来,和他面对面时,他让我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璇婴犹豫片刻,道,“雁灵姐姐,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雁灵神色平稳。璇婴并不清楚那所谓奇怪的味道是何种味道,然而对于常年在死人堆中摸爬滚打的她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放了许多日的尸血的味道。

卢飞确实有问题,但他们在进入这院子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落入了陷阱里。

这是在东殃,不是西肃,也不是北堰。

雁灵缓缓地替璇婴编着辫子,低声道:“没事,别害怕。”

璇婴听闻雁灵安慰似的话语,点了点头。

很快便入夜了,因为世道不太平,加之前几日城中发现的命案,王城内一到宵禁便戒严得紧。外边街上空无一人,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猫儿的叫唤声。

众人连日奔波,早早便用了晚膳回屋休息。

用晚膳时,卢飞也在,雁灵无法同弥月暗中交谈。此时她见院外安静下来,便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想溜去弥月那屋同他交代几句。

谁知她一拉门,隔着不到一寸的小缝,便看见卢飞站在树影婆娑的漆黑院子里,正朝着自己望过来,她微微皱眉,重新闭上房门。

璇婴被声音惊醒,睡眼蒙眬地爬起来望向雁灵,雁灵悄悄对着她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随后她快速回到床榻边上,掀开被角躺了进去,将璇婴搂到怀里,背对着房门。

过了一会,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雁灵和璇婴闭目假寐。见屋里没有动静,门又缓缓合上。

察觉到门被关上,雁灵倏地睁开眼睛,璇婴也瞬间清醒,她仰起头,与雁灵四目相对。

“姐姐……”璇婴无声地唤她道。

“璇婴,听我说。”雁灵伏在她的耳边道,“这个卢飞怕是要动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暂时无法去找凝和他们,所以我只能先带你走。一会我会背着你从窗户翻出去,你千万不要出声,要一直抓紧我,懂吗?”

璇婴立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再度安静下来,雁灵掀开窗户,确认屋后无人,这才一手扶着腰侧的无间,一手托着背上的璇婴,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便是围墙,地下生着杂草,墙面又布满青苔,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雁灵侧着身子,背着璇婴,一脚蹬在窗槛上,双手扣在石墙缝隙中,借力翻上屋顶。

屋顶之上夜风凛冽,雁灵伏低身子,将院中的情形收入眼底。

里院三人,走廊两人,主厅两人,正门外还守着大约七八个人。这些人个个配着武器,身形刚劲有力,不是一般的守卫侍卫,若是交手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

百里延在路上说过,卢飞原名白帧,是白家人,也是白霄的心腹,从很早之前便辗转各国之间为白霄收集线报,他为白霄出生入死多次,是万分忠心之人,宁死也不可能叛变。百里延并未见过白帧,他们对了暗号后,卢飞便将他们带入这院子里,供他们落脚休息,安顿妥当,一切仿佛顺理成章。

如果,眼前的卢飞并不是真正的白帧呢?

雁灵握紧拳头,紧盯着院子。

不一会,卢飞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凝和所在的那屋子,低声同守在里院的二人交代几句,便又出了院子。

雁灵紧了紧手中的无间,心下忽得了悟。在东殃境内,目标从一开始便紧盯凝和的——是梁赢。

这卢飞今日才围困住他们,消息也许还未来得及传递给梁赢,她必须先暗中处理掉这卢飞,让消息断于此处。至于院内这些人,虽然看起来难缠,但弥月、尤雀、百里延都是好手,若没有对方没有援手,他们应该有办法应对。

思及此,雁灵再次动了,她背着璇婴,转身跃到屋后那堵围墙上,随后跳到墙外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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