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气的满脸涨红,胡子倒竖:“刘尚书这倒是尽诋毁起本官来了,先祖功业,后世披泽,向来如此,刘尚书难道还想更改祖宗成法不可?”
朝堂上一下争论不休,吹胡子瞪眼睛,就差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祁凛:“莫吵了。许卿,由你来说说按律当如何处置?”
大理寺卿许柘上前来,说道:“回禀陛下,按《大安律》,欺压民众涉及一乡人以上,杖五十,免职。官员私放利贷,收其放贷之三倍财产归入国库,免职。与朝中官员结党营私,杖七十,流黔州。私造□□,伤及国本,罪大恶极,斩首。”
金珂跪在地上,随着许拓说的话不住的发抖,他叩首以求,“陛下,陛下,求您看在微臣祖上的功绩和微臣这些年来战战兢兢,尽心尽力,为大安百姓鞠躬尽瘁,就饶过臣这一回吧!臣年已耳顺,一身衰朽,求陛下宽宏大量啊!”
刘达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倒是没说话。
楚时轻轻往上一瞥,看不出祁凛的神色,也不说话。
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是傻子,今上与先帝可不一样,沙场征战多年,镇北军锋芒所指,人鬼齐喑,为帝之后更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这样的帝王绝不是臣子所能控制的。
祁凛抬眸,手上把玩着微凉的玉佩,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跪着的金珂身上,看得人浑身发抖才开口道:“朕自即位以来,念守器承祧之重,怀临深履薄之忧。
君王执信,臣子执忠,忠信和洽,邦国乃安。朕恪守此道。
金卿啊,你让朕好生惊讶。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你连这家都治不好,何以来助朕治国平天下呢?”
金珂五体投地,老泪纵横:“臣有罪。”
祁凛在心里轻哂一声,轻叹道:“虽戒朕以祖宗之法,不可私一族,但金氏先人之功,朕也不可以不顾。”
金珂猛地抬头,眼睛存着一丝亮光,莫不是有转机了。
刘达立在一旁,依旧淡笑着,不变神色。
“既如此,朕怜金卿已至耳顺之年,斩首就免了,杖责也一并免了罢。
只是这错误既犯下,该罚的还是要罚。
免职,抄家,流放。金卿觉得如何?”
金珂颤抖着叩首,“臣跪谢陛下怜悯。”
祁凛摆摆手,看向楚时:“朕想想,这空出的内史侍郎一职就由尚书左丞华青补上如何?”
楚时行礼,“臣遵旨。”
这华青是刘达的学生,他不想,但他没办法。
下朝前,祁凛最后说了一句话,“正家睦族之道,希望各位引以为戒啊。”
……
下朝后,刘达与华青同行,华青才至不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此时却有些神色不定,“刘尚书,你看陛下这是何意?”
刘达:“怎么,升官了还不开心?”
“可……”
刘达打断他:“陛下让你去做,你就去做是了。”他这个学生人品和能力都不错,就是人憨了点,幸好遇上了个好皇帝,自是有楚时头疼的。
不过,刘达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华青问道:“太子殿下有多久没来上朝了?”
华青一愣,“这……好像是有些时日了。”
刘达眉头紧锁,“这些日未曾听闻太子殿下身子抱恙啊……”
……
被这两人惦记的祁尧此时也知道了早朝发生的事,事实上,他今日本计划着上朝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睡过头了。
昨天晚上江寄走后,祁尧又计划了一下平陵金氏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处理,入寝时已经有些晚了,又忧心着阿耶的情绪,睡的也不是很安稳,原本吩咐了许和要叫醒他,哪知许和这小子全听他阿耶的去了。
许和笑眯眯的为祁尧递上文书:“殿下请看。”
祁尧佯怒的瞪了他一眼,才接过文书翻看。
许和依旧微微笑,完全不被吓到,他们殿下从来温和体人,才让他也有胆子做这显得逾矩的事,不过他许和可是有原则的人,要是谁敢做对他家殿下不利的事,他绝对亲自为那人抽筋剥皮,送入极乐。
祁尧不用抬头也知道许和想什么,倔是倔了点,不过忠心耿耿,祁尧心想。
如今,萧成已经窝居府中,平陵金氏也举族下台,至少在突厥南下之前,内部的大忧患差不多消除了。
前世,平陵金氏利用百宝钱庄,大肆敛财,又有朝中士族勾结,行方便之道,江南这千里沃野、富饶繁盛之地,竟有无数百姓濒于饿死,就连天子亲临的京畿之地,也有无数百姓被抢抓为奴,像牲畜一样被驱使,堂堂天子,却被蒙在鼓里,可见在背后,由世家大族构成的网有多大。最后江南爆发起义,民众义愤填膺,金氏所作所为才大白于天下,虽然起义最后被平定,但这也给了大安一个不小的打击。
祁尧落下最后一笔,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但是没关系,他会好好的助阿耶将这些蛀虫一点点铲除,还大安一片海晏河清。
在朝堂上扳倒金氏还不是结束,大树底下还有许多杂草丛生,被压迫的民众也需要救济安抚。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派一个能臣前往江南,做好这些工作。
这个人自身能力要极好,才能周旋于江南那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中,其次家世也要出众,才能有底气站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
祁尧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人选。
——崔涟。
既然有想法了,祁尧说走就走,直奔未央宫。
到了殿外,就见所有侍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的样子。
高长玉迎上来,满脸忧愁的说:“殿下可总算来了,陛下今日下了早朝便一直神色不郁,送上去的膳食也不动。”
祁尧知道他阿耶这是被气到了,他记得阿耶刚即位的时候也是这样,易主更替之时,时局不稳,朝堂中常有大臣倚老卖老,做着各种欺压民众的事时,每每听闻百姓之苦,阿耶也是气将自己闷一整天,但阿耶有气,那些犯事的人也别想好过。如箭般尖锐泛着冷光的旨令一道道颁下,将这些人一个个斩尽,可从不做先帝宽仁的假象,精兵在手,要做的就是肃清奸邪。
不过,他阿耶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人气坏身子。
祁尧进入殿内,就见祁凛拿着一本奏章站在窗棂边上远望,神色淡然,目光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