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走进试衣间的时候，快要被层出不穷的疑问逼疯了。

里德尔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他没有穿德姆斯特朗的校袍，带着别人送的花去霍格莫德，还允许了他跟在一旁，现在甚至要给他买衣服？

难道……他要带他去参加食死徒聚会？这会是一个伪装高明的陷阱吗？

哈利想不明白他的行为，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真的配合地试起了衣服。

店员给他找的是一件纯白的礼服长袍，腰间和袖口绣着银色暗纹，衣领镶着细碎的绿色宝石，看上去价值不菲。

不论如何，哈利决心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穿好衣服就走出来说：“这件很好，不用再试了。”

店员热情地称赞：“这件确实很衬您的眼睛，我还为您搭配了不同颜色的内衬，要试试吗？”

“不了，我觉得身上的就挺好。”

“我觉得不行。”里德尔强硬地插话，“去试那件绿色的衬衣。”

哈利皱起眉，强调：“我不需要。”

“我以为你很清楚，你的想法在这件事里不重要。”

里德尔坐在等待区的沙发里，从镜子里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闪过的红光。

店员不笑了，举衣服的双手缩回来，屏息在他们之间的沉默里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哈利气笑了，反而神奇地觉得事情合理起来，朝店员伸手：“给我。”

店员迟缓地送上那件绿色的丝绸衬衣，觑着他的脸色，有点不敢说话。

哈利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看到她微松气，才拉上帘子，偷偷叹了口气。

为了顺利监视里德尔，难道什么都要听他的？

哈利几乎在疑问出现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

是的，如果能监视他不作恶，只是听话受点作弄根本不算什么。

不如说，他求之不得。

脑中倏地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听话？

哈利换上墨绿色的衬衣，走出试衣间，几乎不关心镜中自己的模样，径直来到里德尔面前，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托店里明亮的灯光的福，里德尔那张出众的脸被照得分毫毕现，哈利离题万里地注意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睛里投下一大片阴影，使它们更加深邃。

此刻，它们从头到脚地审视他，如有实质，强烈而令人畏缩。

“还缺点什么……”

里德尔喃喃自语，过于自然的态度，仿佛哈利天生就该这样任他评判。

哈利感到不快，但不好发作，转头向店员请教：“还有什么推荐吗？”

店员眼前一亮，重新积极起来，“当然，我想一条点睛之笔的领带能让您的气质更加出众……”

她找出了几条颜色不同的领带，哈利挨个试了一遍，最喜欢格兰芬多的红色，但戴起来似乎并不匹配，不觉看向里德尔。

“银色那条。”他十分确定，让哈利感到莫名的说服力。

就这么确定了样式，店员欣喜地领人结账。

里德尔起身，却没有跟去，而是看向原地等待的哈利，耐人寻味地探究他：“你不过去，难道……在期待我付款？”

“我……当然没有。”

这句话问得突兀且尖锐，哈利本来能反驳的大脑瞬间清空，心虚斜斜地窜上来，压住了隐约的恼火。

他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状若无事地摸口袋里的金加隆，掂量着走向柜台。

“一共二百三十九加隆。”店员笑意盈盈地说。

哈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么贵？”

“这是独角兽最漂亮的颈部鬃毛织就而成的上好面料，具有祝福好运的效果，能在月光下反射出流光，非常珍稀……”

这不是重点。他恼火地转头看里德尔：“我身上没这么多钱。”

里德尔不慌不忙地走来，带着非常体贴的微笑，掏出魔杖，还不等他念出任何咒语，哈利就利落地挡在店员身前，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我可以去古灵阁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很可惜，我赶时间呢。”里德尔没有收回魔杖，也没有念咒，只是垂眸看着哈利的反应，似乎觉得很有趣，“就不等你了。”

“你……”

“那个……”店员小声说，“我们接受签字付款。”

哈利转回头，店员积极地解释：“只要提供您在古灵阁的账号，并在账单上签字就可以了。”

虽然拥有很多财富，但哈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项服务。

过去他很少支付这样的大额账单。

付完帐，他托店员暂时保管自己的校服，穿着礼服走向里德尔。

“这回可以了吧？”

看他闲适地等在门后，手里玩着那捧花，哈利就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像被狠狠讹了一笔的冤大头。

里德尔抬眼，目光透着不可思议的温良，玫瑰花捧在他手里无声地变小，最后缩成一朵花的大小，放进哈利礼服胸前的口袋。

魔法将它固定在那里，如同一个造型别致的胸针。

“很适合你。”

他轻声称赞。不知是说哈利，还是那捧花。

哈利的瞪视有点动摇。

里德尔转身走出服装店，他只得心绪复杂地跟上。

他们顺着大路走到邮局，里面不断有猫头鹰飞出来，里德尔熟练地闪身躲过，哈利跟在后面，紧贴着他背后，避免被撞到。

霍格沃茨有专门的猫头鹰棚，他还有自己的海德薇，实在没有用得上邮局的时候，以至于他从没进来过。

邮局比外面看起来要大，有一片专门供猫头鹰栖息的架子，还有整整一面墙的柜子，前面隔着一个柜台，负责收发邮件的男巫一边在羊皮纸上记录信息，一边用魔杖指挥着堆积如山的包裹飞入指定的格子里。

即使繁忙至此，他仍旧在里德尔踏入邮局之后分给了他们匆忙的一瞥。

“收还是发？”

男巫头也不抬地问。

“冰川女神号船员，一张明信片。”

里德尔的回答简洁到极致，以至于哈利没有完全理解是什么意思。

男巫显然完全理解，手里忙碌的工作停下来，专门打量了里德尔一眼，然后转身寻找。

“冰川女神号……冰川女神号……这里，收件人是冰川女神号船员。不过不只一张，你可积累了不少信。”

他抽出一沓大大小小的信件，快速检阅后交给里德尔，不甚关心地继续投入工作。

“自己找你要的那张吧。”

里德尔接过所有信件，带着哈利离开邮局，一路走向村外，在一片了无人迹的荒地停下。

“……这就是需要买身礼服的场合？”

哈利没憋住，火大地质问。

里德尔看了他一眼，让哈利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谁。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没有回答，突然掌心向下，松开手，任凭信件落下。

神奇的是，那么厚厚的一沓，竟然全都违反重力，贴着他的掌心，没有要掉的意思。

过了两秒，夹在中间的一封颤颤巍巍地滑落，刷地一下掉在地上。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明信片。

“门钥匙。”

里德尔拾起来，递给哈利一半。

“你要一起吗？”

哈利盯着那张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明信片，瞬间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或许，它与前世置于塞德里克和他面前的火焰杯有任何不同吗？

——它们甚至可以通向同一片墓地。

在那里，可能正有一大群食死徒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带来自投罗网的救世主，进行一场耀武扬威的战前动员。

哈利抬头，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睛，翠绿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晃动。

像是看透他的怀疑，里德尔微露笑容，“还有十三分钟活动开始，在那之前决定，我会带你一起。过了时候，我会一个人去。”

“……告诉我，塞德里克是不是也在那里？”

哈利紧紧盯着他，没有忘记最初是为了什么主动出击。

“我可从没说——”

“别假装你从没暗示过！”哈利尖锐地打断他，“从一开始，在比赛前，你就自问自答地暗示我塞德里克的下落；在赛场外，我追问你的时候，又故意避而不谈，显出知情的样子；最后，在礼堂餐桌上，你刻意提及今天的外出计划，不就是为了假装它与塞德里克的下落有关，引我主动跟来吗？”

在哈利第二次提到塞德里克的时候，里德尔的神情隐约不悦地扭曲了一下，但只花了一瞬间就平息下去。

他没有费心反驳，只冷笑一声：“还有十分钟。”

“……”哈利咬牙瞪他。

里德尔开始显露出不耐，“不管我误导了你什么，想怎么行动都取决于你自己，波特先生。怕了就早点放弃，不必假装深思熟虑过。”

哈利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中他的激将法，然后伸出手，在即将接触到明信片之前停下了。

“我来拿。”他翻手向上，“我去的话，门钥匙得让我来启动，你不能碰。”

这个要求出乎里德尔的意料，他微微扬眉：“那我……？”

“你抓住我，我带你过去。”哈利肯定了他的推测，反唇相讥，“怎么，怕我拿了要不回来吗？”

里德尔低沉地笑了，先前的不悦一扫而空，扬手将明信片丢给哈利。

哈利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重心不稳地歪了一下，被里德尔趁机拉到身前，长手绕过哈利的肩颈，若有似无地箍在怀里。

他们正处于身体生长最快的年龄差，里德尔比哈利高了一大截，这样一只手便将他彻底锁在身前，微微垂下头，吐息便散落耳际。

“我准备好了，波特先生可以随时启动钥匙。”

哈利感到耳后的皮肤发紧，闭上眼努力忽视另一个人的重量和热度，死死攥住手里的明信片，无声无息地启动了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