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鹤抱着韩渊稳稳落地,落地一瞬间,长鞭脱身离去,白云鹤立即便将韩渊抛了下来,一点预示也不给,这要跌下去,必摔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狗吃屎,幸而韩渊反应快,在空中极速地翻了个身,半跪落地,这才没有丢脸。
适才站稳,他便有些不高兴,从地上站起,见白云鹤正背对着自己,将手搭在他肩上,不满道:“喂,少侠,也不必丢我丢得这么快吧。”
他又凑到白云鹤耳边,用肩头撞了白云鹤一下,小声道:“有人看着呢,我要是落地没落好,丢脸死了。”
白云鹤被撞得毫无反应,浑身似是僵住了,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你不会又受伤了吧?”韩渊问道,下意识往他后背看去,啊,虽然是件破衣裳,但并没有再次受伤的痕迹,上次的伤经过许木生的治愈也早痊愈地连半点伤疤也没有了,不过这一身血衣破烂地遮掩着,也看不真切,莫非真有新伤?
韩渊打算上手摸摸试探,手还没够到衣服,白云鹤突然蹲下,捡起脚下的剑便发疯似地向前狂奔而去。
“诶诶诶!”
韩渊下意识往前追,追了两步,又想到身后还有个梁红鸢,当即顿下脚步,眼看着白云鹤跑远了,深吐出一口气,佯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拂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适才回头,抱拳笑道:“又见面了,梁将军。”
十步远,梁红鸢一身玄衣,手中捏着长鞭,身形似乎比前几日要瘦不少。
她双颊泛着微微红色,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几根发丝顺着汗水贴在脸上,气息很重,重到山谷寂静下来,耳边除了白云鹤越跑越远的凌乱脚步声,便尽是梁红鸢的呼吸声了。
若非重要至极,还有什么事能让她累成如今这般?
只见她神色如渊,平日里锐利的神情突然软塌下来,纵使紧紧皱着眉头,却仍难掩眉下闪动的悲恸。
无需开口,便已言明一切了。
韩渊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这里是修罗谷地界,对于这些东西,梁将军理应比我更懂。”
他指了指身侧脚下的巨坑,坑内躺着一朵巨大的破碎花苞,仔细看来,如若这花苞合上,便恰好是那怪草顶端的鼓包。
转头看去,梁红鸢的视线已移到了那巨坑之中,他也往坑中看去,只见这转头的功夫,绽开的花苞中央便站出了一个人,也正仰头往上看来,和梁红鸢四目相对。
一身黑气,正是温越。
韩渊提醒道:“我需得提醒将军一句,将军的这个故人似乎是神族子弟,还是前朝亡国君的长子。”
此事一旦让楚先知道,梁红鸢在大黎朝的结局便是必死无疑了。
取舍与否,总是难题。
梁红鸢紧盯着温越,瞳孔微微抖动,眸中有一瞬的动容,又很快沉没下去。
坑中的温越原本早已怔住,却在看到梁红鸢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下去之后,焦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忙唤道:“红鸢姑娘!是你吗……我、我是越,我是温越啊!”
梁红鸢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是。”
“我是!我真的是!你认不出我了吗?我回来了,我……”温越听到梁红鸢否定的声音,急得险些跳起来,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愣住了,突然跪倒在地,发了疯似的用双手撕扯自己的脸,漆黑的腐肉被他犀利的指甲尽数抓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他边抓边道:“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脸!这不是我的脸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梁红鸢眼中浮现出一抹痛惜,颤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韩渊沉声,说道:“在将军还是修罗谷十一娘子之时,温越迎娶将军的路上,遇到了已是起义军的楚先。”
接下来便不必说了。
“娶我?”梁红鸢眼睫抖了抖,迟钝地问道:“什么娶我?”
韩渊反问:“梁将军为修罗谷女之时,可曾与人有婚配?”
“婚配?我不曾和任何人有过婚配,倒是离家之前,被……”梁红鸢突然哽住,眉头愈皱愈深,良久,才像是终于明白起来,喃喃道:“竟然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浑身都抖得厉害,声音也愈显得悲戚。
韩渊沉默,许久,说道:“既然如此,那贺某便不打扰将军叙旧了。”
他正要离开,忽见梁红鸢丢出手中长鞭,长鞭朝着坑中的温越飞去,烈焰长鞭绑住温越,很快,燃起熊熊烈火。
韩渊吓了一跳,道:“梁将军,你这是?”
难道梁红鸢真的喜欢上了楚先?
他是如何也不可置信的。
梁红鸢俯视着坑中被烈火灼烧、痛苦不堪的温越,纵然眸中悲恸,却半分都没有分给眼前人。
韩渊不解地看着她。
梁红鸢道:“这叫噬魂草,攻击性极强,无论所遇活人或死灵,都会吞没,若被它所吞,吞至一个境界,此草便会生出灵智,继承它最后所吞之灵的记忆,误将自己当做那人。”
韩渊道:“你的意思是,它仅仅是一棵草灵?”
很快,温越便被燃烧地一干二净。梁红鸢点头。
韩渊又问:“那温越呢?”
梁红鸢道:“这草乃我谷中至邪之物,温越……死了,按理说,魂魄都不会剩下。”
顿了顿,她又道:“可我好像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点他的气息。”
她仰起头,细细打量着头顶这层结界,忽然掐手起决,“嘭”得一声,巨坑火势蔓延、炸出一朵黑云,坑中那棵巨大的噬魂草被火势吞没,挣扎之时,连带着整个山谷为之颤栗。
梁红鸢身体突然抽了一下,伸手扶住了胸口,良久,道:“早该结束这一切了。”
韩渊急道:“下面还有一个人,叫温季,他还有一口气在,他……”
“活不长的。”梁红鸢淡淡道:“死了反而解脱。”
“好吧……”韩渊道:“那很抱歉,我以为……”
“不必抱歉。”梁红鸢打断他,转过身来,说道:“我本不是为他来的。”
韩渊问道:“那将军为何而来?”
“你。”梁红鸢凝望着韩渊,脸色难看的很,似是受了重伤。
韩渊警惕起来:“我?将军的法力并不像传闻所说被封禁,所以,将军现在是来抓我的?”
他缓缓往后退去,没退两步,突然见梁红鸢喷出一口血,整张脸登时煞白下去,身体摇摇晃晃,往后栽倒下去。
“梁将军!”
不由分说,韩渊两步抢上前,接住了要倒下的梁红鸢,待她坐稳,便抽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
方才韩渊这下意识的所为是因昔日战友之情,接住梁红鸢的那一刻他便心生悔意,他并不想表现出自己有多在乎梁红鸢,以免被看出身份,想贫两句扯过,却探到梁红鸢脉象虚浮,竟是回天乏术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