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冰冷,韩渊最后睁眼看了看周围,浑浊的水阻隔了他与人间,四周是无限的漆黑。
大口大口的水被他吸入肺中,呛得他想咳嗽,可全身筋脉断尽,使得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只囫囵闭上了眼,便累的再也不打算醒来。
这一生,跌宕荣辱,无论是卑微如泥求告无门,亦或是万人之上只手遮天,他什么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死吧,死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这本就不该存在的一生。
“如果你醒来了,替我去云州看看吧,那有我的家。”
不知沉寂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温润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释然与决绝,这种语气令他恐慌。
他想开口说话,微微张了张嘴,喉咙便是撕裂般地疼痛,使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痛苦中,意识却忽然回转,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胸口踢了一脚,身体被踢飞了出去,胸口一阵闷痛,猛地喷出一口郁结于胸多年的淤血,也将包围自己的窒息感迅速抽离。
他倏地瞪大眼睛,突然意识到周围没了水,脑中求生的意志愈发坚定,翻过身来,多年的窒息让他此刻极为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你不过就是陛下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男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也胆敢碰老子的东西!”
周围有人咒骂,韩渊却浑身无力,无心理会,只在脑海中盘算着自己目前的状况。
浑身发软,腹内空空,睁着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是瞎了吗?
手在眼前挥舞了好几下,只看见几个重叠的虚影,没瞎全。
耳边的声音像是隔了水传来,并不清晰,耳鸣声占了大半,没聋全。
总的来看,这具身体虽然各项机能勉强还算正常,不过距离丧命也差不了多少了,这具身体状态太差,急需休息。
但方才咒骂那人显然没分毫有让他休息的打算,突然坐到他身上,扯着他的衣领,睥睨着他,倏地,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下贱胚子!快说,把大爷的东西藏哪了?!”
他被扇到了一边,脸上火辣辣地疼,幸运的是,这一巴掌不同凡响,不仅扇回了他几分力气,还将他扇得耳清目明了几许。
好一个神医!
韩渊仰躺着,咬紧了牙,吞咽下口中的血水,双手张开尽量向四处摸索,突然,摸到了一根尖锐的东西,像是个木锥。
他握紧了。
“装什么死?你以为陛下还会在乎你吗?下贱的东西!”那人继续骂道,还想再扇,正要动手,韩渊积蓄力量,一拳砸在那人面中,又迅速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将手中的尖物狠狠地刺入了那人的左肩。
韩渊方才起了杀心,这一下本来是要刺入他心脏的,但奈何这具身体实在太差,竟生生让他偏离了这么多,不过听着身下人痛苦的惨叫,他也舒快了。
他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万人之上的位子坐久了,一点忤逆的话都听不下去,何况这般辱骂?
身下人没想到韩渊竟然还会反抗,一时有些恐惧,尖锐的木锥刺穿他的肩头,又让他根本无心多思索什么,只顾着打滚、叫嚷、喊疼了。
韩渊废了他一条胳膊,但身体无力,很快从那人身上滚了下来。
方才那一击用尽了他如今全部的力量,甚至他方才只是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反击的,虽有杀心,却实在无杀力。
算你走运,韩渊心想。
此时,耳边又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韩渊烦躁地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一个扫堂腿将那人绊倒,反扣住他的手,将他压在身下,厉声呵道:“你又是谁?”
在韩渊身下,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身躯,语气颤抖,是个孩子的声音。
小孩道:“公子……”
韩渊一顿,视线逐渐完全清明。
只见被他扣住的人不过十一二岁,确是个小孩,小孩似也没打算反抗,眼眶泛红,面上还有许多淤青伤痕,满脸担忧,瞧小孩的神情,好像是认识他。
他再抬眼朝着周围看去,眼前是一棵充满生机的花树,树下栽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草,长势极好,风吹传香来,沁人心脾。
周围是高深的墙,朱红的墙上砌了金色的砖,墙体雕刻的样式精美繁琐,再回过头去,巍峨典雅的大殿便矗立在他身后,红墙绿瓦,在斜阳的照射下,反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无比富丽堂皇。
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韩渊恍然意识到,这是皇宫!
身下小孩惶恐地看着韩渊,小孩身体里不知道是什么能量,泛着绿色神光,正源源不断地流入韩渊的身体,能量所过之处,韩渊身上的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公子,您没事吧?”小孩问道。
韩渊警惕地扫了这小孩一眼,确认没威胁后,放开了这小孩,转而看着身上迅速好透的伤,有些好奇。
旁边那人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小孩治愈他之后,跪在地上,朝他磕头,随即走向一边,拔出那人左肩上的木锥,细心安抚那人的情绪,又为他愈合伤口。
韩渊也随之看去,方才叫嚣的那人穿着灰色的长袍,着装打扮像是个宦官,满脸赘皮,实在面目可憎,仍是满嘴脏话便不说了,得了小孩相助,伤愈合后不仅不谢那小孩,反倒一掌将小孩推远,不甘心方才被他废了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木锥便朝着他刺来。
皇宫中的宦官多少有些修为在身,小孩明显也明确这一点,见宦官动作迅速,情急之下,以身挡在他面前,想替他挡下这一击。
下一瞬,便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这小孩纵然好心,却实在碍手碍脚。
已被治愈过的韩渊只觉浑身力气充沛,只是多年不使的拳脚有些生疏,不过对付这么一个小宦官还是足够了。
他三两下夺过那人手中的木锥,一脚踢断了宦官的腿骨,丝毫没有留情,举着木锥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冥顽不灵,我给过你机会!”
说罢,他又刺深了几寸,宦官顷刻便咽了气。
见状,他拔了木锥站起来,又满脸不屑地丢了木锥,轻轻拍了拍手。
韩渊丢下的木锥滚到小孩身旁,他见惯了死人,无从在意,小孩见到这一幕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渊,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渊站立不动,垂眸看他,居高临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倏地一惊,刚要爬起就被韩渊按住了肩膀。
韩渊蹲下身看着他,他身上青衫染了血,枯瘦弱白的脸颊也溅了红渍。
他哼笑一声,露出以往从未出现过的神色,狷狂、嚣张、极具压迫感,却又好似是想要宽慰人,问道:“怎么?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