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谧的夜色之中,几条黑色的人影快速穿过。
陈芜翻了个身,本应睡在身旁的陈菁却不在身旁,没有多想,她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此时的摩辞罗还在外面的街道上游晃,夜色已经深了,街上许多的门店都已经紧关了大门,街上的行人也只有零星一两个,见了她都快步走开。
前方一处地方难得开了门,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随着轻风微微晃荡,如同引路的母亲轻柔的手臂,摩辞罗仿佛回了家般,两条腿直直地走了过去。
她自找了位置坐好,身旁皆是喝了一轮的汉子,有些已经醉醺醺的了,有些还是神志清醒。
容不得她继续打量,店家的就直接喊开了:“哟,今个儿稀奇,来了个姑娘!”
他这一喊,许多汉子的眼睛都瞟到摩辞罗身上。
店家的问:“姑娘你要点点什么?我们各式的酒、肉都有。”
“各是多少钱?”摩辞罗隔着那层面纱问他。
她一想到覆春楼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嘴巴,就有些难受,这种难受与之前感受到的那种难受又不大一样,她难受却又没法脱离,只能甘甘地受着。
“好不容易来个姑娘喝酒。店家的,她的账记我头上!”一个喝的有些醺醺的汉子向摩辞罗招手:“姑娘来我们这喝!”
他桌上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偏偏身着一件麻布褂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他对摩辞罗道:“姑娘不必害怕,我这兄弟是喝醉了,他说话没有分寸,姑娘可不要恼他,你点的依旧是我们来付账。”
摩辞罗看着他们,眼神澄清:“我可以过去和你们一道吗?”
“姑娘要来就来。坐我旁边!”之前那个汉子喊道:“我也有个跟你身形相仿的妹子,可惜在家乡就已经嫁了人。”
其他几个汉子就起哄笑道:“陈远这是想他妹子了!”
一人道:“想也正常,毕竟他娘老子又不管事,他妹子都是他拉扯大的。”
那醺醺的汉子还在等摩辞罗来,他一双喝醉的微微红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摩辞罗,隔着几尺距离一张桌子,摩辞罗只觉他感情炽烈地要将她融化。
摩辞罗能感受到这汉子的悲恸,她鼻子一酸也想落泪。
摩辞罗过了去。就坐他身旁。
那汉子虽醉了,但手脚也老实,没什么不安分的举动,反而给她夹肉夹菜,好似一个老妈子。
“这姑娘来这酒肆是喝酒的,又不是来吃菜的!”一人笑着给摩辞罗斟了一杯酒。
那汉子直接将这酒推了,“她岁数小,又是女子,怎么能在外面和你我这样的人喝酒?”
“你我这样的人?”另外一个汉子也发起火来:“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难不成只有那些读书的人才是好的?”
之前那个身着褂子的汉子:“行了,他的意思我们也清楚,我们的确不是明面上好身份的人,人家又是一个小女子实在不必强迫人家。”
那人也恼了:“许柏梁,你也别在这给我当和事佬,官府不管事,剿匪抓盗哪件事不是我们去干的?就算我们偶尔卖些小丫头,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将她们丢在那些地方,她们活的下去?官府不管事没人骂,我们替官府办事反而还要被人鄙视唾弃?”
“是啊,旁人说我们这也就罢了,我们自个里头又何必论这些呢。”
摩辞罗清亮的眸子自这些人身上转一圈。之前那劝酒的人也清醒一些来:“也罢,姑娘愿意喝就喝,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了。”
她轻轻一笑,主动举起酒杯:“我在此敬大家一杯。”
摩辞罗微微掀起面纱,一饮而尽。
众人一震,又继续笑道:“姑娘好酒量,我们继续,来来来。”
外面打更的人路过,许柏梁笑,其他的汉子都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留他:“嫂子怕是在家都等急了罢,柏梁兄可是要快些回去啊!”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待许柏梁走了,这话题便又回到摩辞罗身上。
“妹子,你怎么这晚上一个人出来?是不是与父母吵架了?”
摩辞罗含笑摇头。
“难道是?”这人又摇头:“妹子没梳妇人发髻,定不是嫁了人的。”
他们又喝几杯,一桶酒又喝完。
一个汉子喊道:“店家再拿桶酒来!”
剩下几人又都劝他:“现下已经太晚,不如送这妹子回去,下次我们再喝。”
之前那个醺醺的汉子如同街边的孤狗一眼,湿润的双眼看着她:“妹子,我们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缘分再见了。”
摩辞罗低下了头,“大家不必送我,我家离这不远,我自个儿回去便是。”
她出了这酒肆,身后的声音依旧清晰:“妹子!你一定要好好过活!”
酒肆之中又传来了汉子们的悲恸哭喊声,摩辞罗再走几步已经听不清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心事,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她沿着街继续往前走,待天色亮起,摩辞罗抬头一看,居然又回到了覆春楼。
熟悉的覆春楼大门,新的灯笼也挂了上去,牌匾上覆春楼三个字依旧龙飞凤舞,摩辞罗一下子看得入了神,这三个字分出笔画,隐隐变幻成一条翱翔于天际的龙。
它的身形修长流畅,看起来刚健有力,它摆动龙尾正要远去,却又对摩辞罗回首一望。
这一眼,摩辞罗直接震在原地,回过神来时,面前的牌匾虽然还是那三个字的模样,却是仿佛已经死去,没了之前那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样子,
砰砰,她敲起覆春楼的大门。
龟公很快来开了门。
“摩辞罗大人!”那龟公有些惊讶:“您终于回来了。”
摩辞罗点头,走了进去。
邵青还在湖边发愣,“昨日你们确定是将罗妈妈的尸体放在了这?”
那几个龟公纷纷点头:“邵青姐姐你看,这网子还在这呢。”
昨日那特制的大网的确还在这,但是罗妈妈的尸首却凭空消失了。
瓶儿晨儿等人看着邵青,“邵青姐姐.....”
邵青攥紧了拳头:“昨日我看过了,那定是罗妈妈!”
“可是,姐姐你不也说了,那尸首的样貌....已被泡发的看不出了么?”瓶儿道。
晨姐儿也道:“既然这尸首已经不见,我们便也不必再去思虑了,先将湖下的东西打捞上来才是要紧的事。”
她这话一出,许多双眼睛都瞟向她。
陈菁赶紧道:“昨日我也看了一眼,确实是死透了的,这尸首怎么可能不见?除非是有人搬运,难不成还能闹鬼?”
有人想起琪风那模样,心有余悸:“倒也不无可能。”
众人一阵唏嘘。
摩辞罗到场时,看她们一席人都围在湖边,“你们这是作甚?奇了怪了,大清早的,都不睡觉?”
瓶儿答道:“是邵青姐姐叫我们来的,说是——发现了罗妈妈的尸首。”
“罗妈妈尸首?”摩辞罗皱眉。
邵青补充道:“摩辞罗大人,我们原本是从湖里将罗妈妈捞出来了的,但是一夜过去,这尸首就不见了。”
摩辞罗环视一圈,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们原本是在这湖中捞什么?”
“捞巧姐儿偷覆春楼的那些钱财。”
邵青愣了好一会儿:“是殷姑娘告诉我们的。”
“不可能,殷姑娘只会将这些东西作为傍身之物,除非覆春楼真到危急时刻,或是她自己......”
摩辞罗停了嘴,“殷姑娘出了什么事?”
“殷姑娘旧病复发,人.....人已经没了。”
“她早有死心,也怪我,我终是没劝回她。”摩辞罗摆摆手,“你们现下要干些什么便继续干罢,我累极,就也不参与你们这些事了。”
待摩辞罗走后,邵青也不再管罗妈妈消失的尸首,只叫那些龟公继续打捞。
摩辞罗这次回来两手空空,怕是这次出去并不是十分顺利,邵青望着湖面,她现下只能期望殷姑娘与她说的巧姐儿的钱财了。
瓶儿看邵青脸色不大好,与陈菁耳语两声,也没与邵青多话,直接说了声,就与这些子姑娘相伴离了去。
莲姐儿睡到正午才下楼来,看到几个姑娘在那说话,她就也凑过去听。
这几个姑娘见是她,倒也不避嫌,继续说了起来:“那隆阳世子直接将脖子上戴着的那金项圈给了晨姐儿呢。”
“世子脖子上那金项圈?”另外一个姑娘咂嘴:“我见过一次,那项圈怕是有三四斤重呢。”
姑娘撇嘴:“世子戴的东西能有不好的?”
“可是这晨姐儿还没对世子松口呢。”一个姑娘掩嘴偷笑:“晨姐儿这欲擒故纵玩的可真是妙,换了我们,世子要来上我们的床,怕是一个两个的直接上去脱了。”
“难怪人家世子喜欢晨姐儿,你看看人家那副清冷的样子,再看看你这小骚货的模样!”姑娘们又笑起来。
莲姐儿也不再听下去,笑着抽身出来,一转头便看见了卢菱端着一案子的饭菜往楼上走。
邵青一大早便叫了一帮子姑娘去湖边,现在楼上哪还有几个人,更别说能让她卢菱主动送上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