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辞罗回来了,带着一箱金子。这下不仅是定了邵青的心,还缓解了一番覆春楼账目的压力。
坦白来说,便是覆春楼没钱了。
每月要交予衙门的治保费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别说姑娘们每月基本的衣裳费用,每次接完客服下的汤药,整个覆春楼要吃要喝的各种花销等等。
邵青等人松下一口气,其他几人不懂邵青对摩辞罗的看重,只觉得摩辞罗这人实在奇怪。
的确奇怪,摩辞罗回了覆春楼后,便是好几天都未曾出门,红木牌子不制,就连覆春楼夜晚开门迎客之时,她也不曾现身。
琪风有些吃不准几位管事姐姐的意思,只是心里想着,这摩辞罗不过是刚刚入覆春楼的新人,哪来的白吃白住的理。
那天晚上,琪风的老主顾刚好来找她,琪风看着这老主顾自带来的绳子,鞭子,又是这些老玩意,心里便越发没趣。
这老主顾在她面前又是跪求又是磕头,琪风厌烦的不得了,随意给他踩上几脚,草草完事。
“你可知道我们楼里来了个新妹妹?”琪风突然道。
那老主顾穿好衣裳,整理一番又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摇摇头:“是谁?琪风,我的心向来只在你这里的。”
琪风笑了一声:“听说她虽是新来的,可是做这些事向来比你要行些。”
那老主顾笑容僵了:“是吗?”
“当然,你不若去看她一次,是叫摩辞罗的。”琪风瞟他一眼又说:“算了,你还是别去看了要好,也不知道你到时候还有没有骨头回家去。”
那老主顾硬气一瞬,便推开门,要气势汹汹的去找那摩辞罗去。
“青姐姐!那草莽吵着闹着要去看摩辞罗大人!”小丫头急匆匆的,也不知是从哪条小道跑来的,头上还有几片草叶。
邵青正要去,突然又想起上次好像也是这小丫头去叫的她。
“你叫什么名字?”邵青问道。
“青姐姐,我叫卢菱。”那丫头一张脸红彤彤的,又补充道:“那次我是见过摩辞罗大人的神迹的。”
她对摩辞罗的憧憬和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邵青闷笑:“行吧,你便跟着我罢!刚好我也缺个小丫头使唤,也不劳你到处跑了。”
卢菱笑嘻嘻地应了。
待邵青和卢菱两人到时,那草莽已经被瓶儿训的躺倒了地上,看他表情还是十分享受的模样。
瓶儿都快被他气的呕出血来,见邵青到了,忙去拉她,骂道:“这赖皮果然不愧是常去和琪风来往的!两人都是一个疯劲!”
琪风这才不紧不慢地探了个头:“瓶儿姑娘怎么还骂起人来了?不就是离了罗妈妈身边又来了邵青这嘛!整天神气的,真把自己不当下九流了!”
瓶儿年纪比琪风小,仔细说来还给她做过几天小丫头,被她这样一骂,原本尖牙利齿的人现在倒是绵软下去,只哭哭啼啼道:“你也别给你自己抬身份,谁不知道你琪风整天只跟这些男人都不算的货色来往,以后若是要给我们这些肮脏的排个末次,你也定是最次的一个!”
那琪风眼看着就要发疯,邵青赶紧道:“行了,都别吵了,天天的吵,把覆春楼的生意都吵走了!”
邵青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几个姑娘小丫头看她们互骂,倒也没有别的客人在场了。
她叫了两个刚买进来的汉子,“把这碍事不知羞的人轰出去,就丢我们大门前!让路边的人也看看我们覆春楼的规矩。”
那草莽一听,自己个就爬起来,还要去牵琪风的手,说要继续回房去玩。
琪风见此人如此作态,没好气地将他手甩开,但是邵青还在那看着,她也就不再立在那,自己个回了房,砰的一声将那草莽关在了门口。
“好姐姐,琪风儿,让我进去罢!”
“你个烂秧子!赶紧滚回家里去罢!”琪风骂道:“我要是开门出去,定是要踢烂你的鼻子!”
瓶儿委委屈屈地抹了眼泪,今天莲姐儿房里有客人,她便只好一个人来这平息风波,可到底是年纪小,琪风这样的老人压根都不服她。
只把她的得势看作是附炎趋势的马屁精。
罗妈妈以往看重她,不过是因为她装的娇憨可爱,像极了熨帖的小娇女儿,不然哪有几天好日子过?天天若是要被客人在床上磋磨,她这么小的年纪怕是没几天活头的。
而邵青这,则是邵青将她单个拉扯出来的。她与邵青之前并不算太熟悉,唯独有个共同的好友茜姐儿罢了。现下覆春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倒是有这顶天立地的志向,且邵青也愿成全她。
这正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瓶儿一向是这样坚信着的。
她与莲姐儿和邵青都不同,莲姐儿那头还要养着小白脸,自然还要收些体己钱,而邵青那头是两个老主顾都招惹不起。所以瓶儿是唯一一个将自己的红木牌子丢进炉子里烧掉的。
她要与覆春楼共生死。
覆春楼活她便活,覆春楼倒她便死。
瓶儿是再也不愿回到以前那些阴阴暗暗的日子里了。
瓶儿回过神来,看见邵青在前头跟一个眼熟的丫头说话。
便走过去,打量几眼,问:“青姐姐,这是你身边的小丫头吗?好像跟你之前的长得不大一样。”
邵青想起之前的苹儿,心里隐隐一痛,面上也没个动静,只是说:“这个丫头怪机灵的,我便收在身边了。”
瓶儿倒不在意这些,她挥挥手让这丫头到别的地方玩去,问:“青姐姐,你要上楼去,看看摩辞罗大人吗?”
“哦?你要找她作什么?”
“青姐姐,我是想知道摩辞罗大人这些日子去了哪。”瓶儿笑嘻嘻地,脸上还有些娇憨的婴儿肥:“摩辞罗大人去做的事定是有趣极了。”
可惜摩辞罗去做的事情实在称不上有趣。
之前她去恭王爷府替郡主叫的魂,没想到这才时隔多久,郡主又傻了。
郡主傻倒不是稀罕事了,毕竟这郡主本来就没有聪明过。
她八岁时碰巧去了院子里的厨房玩耍,谁知看了厨娘杀鸡,觉得这实在是杀“人”夺命太过血腥,自此后便不再吃肉,然后过了几月又觉着,菜也是土里长的,拔|出来又是害“人”性命,便从此不思饮食。
她奶娘去告王妃的时候,这郡主饿的都晕厥过去了。
恭王爷让人强行给灌进去粥水,这才活下来的。
背地里便一直有丫头婆子在嚼舌根,说好好的恭王爷唯一一根独苗居然是个傻子。
只是恭王爷这唯一的独苗根子,自然是要好好疼惜的,郡主再傻又如何?人家一出生便是在这王爷府,一出生便是有封号有封邑的,命不知道比多少贫贱的女子要好。
之前郡主头次走魂,恭王爷私下请了不少道士和尚来为郡主叫魂,均不见成效。摩辞罗是自己上门来,解了郡主这走魂之事。
她那时明明叮嘱恭王爷和恭王妃,要多与郡主谈笑闲话,不然依郡主这易通灵性清善的样子,怕是会被妖鬼骗去第二次。
谁知半年未到,郡主的魂又丢了。
恭王爷找人找到王二小那里,王二小又托了人,来覆春楼找摩辞罗。
摩辞罗一想,这倒是她的旧差事,又因覆春楼着实有些入不敷出,就去了。
郡主年前才过的十岁生辰,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一个粉嫩的小丫头模样,可惜人已经木僵,眼也不抬,没个神采。
摩辞罗没去顾郡主,只去问恭王爷为何不按照嘱托,多与郡主陪伴玩闹。
恭王爷强撑着面子只说是郡主的问题,还暗指摩辞罗做事不牢靠,没有替郡主除去后患。
摩辞罗直笑:“郡主魂丢,就算这次叫了回来,恭王爷再如此不在意,我看怕是还会再丢,丢魂绝不能超过三次,不然定没有可能找回的。”
恭王爷眼里已有杀意,摩辞罗看的分明:“恭亲王不用想着如何杀我,我若是死了,就算成了孤魂野鬼也要咒死害我之人。”
恭王爷见识过她的本事,听她这样说,态度缓和下来:“本王不是不在意郡主,只是郡主天性刁钻,本王和王妃实在是招架不来。”
“有何招架不来?”摩辞罗:“不过是个孩子,你的亲生骨肉。”
恭王爷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摩辞罗也不再刺他,令他将屋子的人都清干净,又叫人准备好朱砂鸡血等,待恭王爷将一切准备好退了出去,摩辞罗便看着郡主,入了她的身躯用她的眼睛看向外界。
热腾腾的烤地瓜,街边摆摊的小贩,竹子架子上插着的冰糖葫芦,酒楼里的醉酒闹事的大汉,在地上跪着讨钱的乞儿,还有被卷着草席丢进乱葬岗的尸身。
“沁容。”摩辞罗发现了她的位置,轻声去喊郡主名字。
一个有些瘦小的女孩子慢慢显出身形,正是郡主。
“你上回答应过我,不会再魂游人间的。”摩辞罗问:“这次又是为何?”
郡主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的身旁,一个女鬼缓缓显出身形来:“摩辞罗大人,好久不见。”
“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