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尉连迟早早就在书房等候。
等得久了,他有些因乏,不自觉地扶额揉着眉心,背靠坐在书案前的木椅上,闭目养神。无奈他近日公事繁忙,明日一早还有事情,所以只好趁夜有空叫云落来见。
云落一番洗淑完,忙回到房中准备明日的出行所需,收拾得晚。正当她躺在床上准备睡下,才忽的想起晚饭时尉连迟嘱咐她晚些时来书房。
云落拍额,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转头又看了看窗外,此时夜已深了。她忙起身披了件外衣,单簿着件白丝裙,快步到书房。
云落见书房中桌案上还有一星烛光,便悄声走近。这一看,尉连迟正靠坐在椅子上,紧闭着双眼,面色缓和,应是睡了。
那柔和的烛光打在他的面庞,忽明忽暗。这张俊秀的脸,第一次展露出如此柔情。
云落呆了一会,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觉,尉连迟竟有如此绝美之色,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她迟迟才反应过来,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尉连迟身上,低声道:“不要着凉喽。”
转身,云落正欲离开。突的,尉连迟外衣下探出一只手,紧紧地牵住了云落。云落吓得一颤,回头见尉连迟不知何时正端坐着,另一只手揉着眉心。
“不好意思尉侍……吵醒你了。”
尉连迟没打算解释刚才自己只是闭目养神,他牵着云落的手往自己这儿拉了拉,有些嘶哑着声音,道:“过来。”
云落便乖乖过去,笔直地站在尉连迟身前。这一站,才发觉自己与尉连迟几乎平视。“您找我何事呢?”她不解问。
尉连迟轻轻一笑,松开了手,从书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三瓶小药壶。“凡事都应有备无患。我也知你心软,准备了三瓶小药壶。”
说着,他把小药壶递给云落,解释道:“这红色的是迷魂散,绿色的是缓解毒情自保用,但只缓一时,紫色的是外伤用,你且收好。”
云落见这小药壶型似三个小葫芦,小巧又方便携带,上面还刻了小字备注,真是心细。她一时感动得握紧了药瓶,扑在尉连迟怀中。“尉侍,怎突然准备这些……一个月不见,我还以为,您还在生我的气。”
闻声尉连迟轻笑,伸手抚了抚云落凌乱的发丝,安慰:“那日你中箭,我心有余悸。备着药壶尚能自保,我也放心了。”
轻声细语间,他把刚才滑落的外衣披在云落身上。这娇小的人儿此刻就在他怀里,甚至可以闻到云落的青丝发香,还有脖颈的淡淡奶香味。而她单薄着丝裙,身形隐隐可见,尉连迟实在受不住,“眼不见为净”。
这十四、五的女孩,在尉连迟眼里也已是少女,这样不妥。“下来吧,太晚了回去睡吧。”
但云落不听,反而紧了紧搂住尉连迟腰间的手,头埋在他脖颈后,就像个八爪鱼一样,赖着不走、粘人。“不要!”
一个月时间不见,云落当然舍不得放开,只要抱着尉连迟,就特别舒服,哪怕是一小会儿。
尉连迟也不吃这套,直接抓住云落的手腕挣开,略有些生气:“快点。”
云落咬嘴不服气地从尉连迟腿上挪下来。“好好好,不打扰尉侍大人休息!嗯。”说着,她裹紧了紧外衣,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去睡觉了。
看着云落离去的背影,尉连迟轻声叹气。这孩子还不知男女有别,还是真把他当养父了?无奈,他总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把云落当一个孩子看待了。
隔日,云落准备了一番,还不忘把三瓶药壶也带在身上。万事俱备,她坐上马车,正准备出发,却发现侍女也跟随上了马车。云落有些茫然,定是尉连迟的刻意安排。
但是身边有侍女跟着,不方便自己行动啊!云落思来想去,得找个法子避开侍女视线!
午时了,车夫驾马。马车到镇上茶铺的行程并不算太远,不到半刻钟功夫便到了。
云落望着整条街行人匆匆,来茶铺《天茶时》採茶的人也不少,赶紧下了马车往人群里扎,侍女便远远跟着她。
云落进了茶铺先找了茶铺保主的三女儿——保苹。保苹是云落两年前学堂认识的玩伴,这几年保苹听说云落去了悟明山学习,就很少能联系了。而近两年,保苹也收了心在家父的茶铺中学习商营、帮忙生意。
这下一见云落,保苹又惊又喜,忙跑着迎上。“云落!你何时回来的!竟不和我提前吱一声!”保苹跑到云落面前拉着她的手。
“保苹,好久不见!我这次来找你挑些茶回去,还有一事,得麻烦你帮帮忙!”云落认真严肃的看着保苹,缓缓按住了她激动的手。
“何事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保苹看着云落时不时回头,突得紧张起来,凑近她耳边低声问:“是不是有人跟着你啊”
“保苹,唉,家父心切,我只想出来偷偷玩会,家父就派了人暗中跟随。你这可有后门帮我摆脱眼线”云落边解释边跟随保苹来到茶铺里间。
“有的呀!快来!”保苹拉着云落快步拐进茶舍,不时侧着眼往后观察,又折转几间茶舍,两人终从一处后门出了街。而身后的侍女,埋没在人群之中找不到这二人,想进茶舍里间,又被伙计拦了下来。
两人见身后无人跟随,这才放慢了脚步,放松了警惕。
保苹不解,疑惑问:“你这家父也真是操心,对你也是上心,出个门还派人跟着!”
“唉,家父就是过于心切。”云落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凌乱的发丝,不时张望。
“那现在我们也出来了,你想去哪儿玩”保苹一下子来了劲。整日里都呆在茶铺很是乏味,学着经营却总添倒忙。这下云落回来一定要出去好好疯会儿!
“保苹,你听我说,因为我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他们会起疑的。我偷跑出来是想找位可信的神棍,算点东西。”说着,云落小心留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袖中抽出了面纱戴上。
“神棍!我知道!这附近倒是有一个,我爹爹时常来算算商业行情,挺准的,我带你去!”保苹一把拉住云落往小巷子钻去。
一会儿便到了这神棍的住居,在偏僻窄长的小巷中。门口细长的竹竿支起一块破旧泛黄的布面,上面印有“神算”两字。
云落若不是听保苹一路讲着这神棍料事如神的事迹,她都不太相信。
保苹常来她熟门路,轻敲几下便直接推门而入,云落跟在身后,不语。
两人进了厅堂,保苹先大喊:“神算先生!神算先生!”左右探头都不见其人。
一会儿,这神棍不知从何处就冒了出来。
云落定一看,这位神棍先生,该有四十。人瘦瘦高高,着一身深棕色有些褶皱的旧褂衣,很是简素朴实,和他的小院一样。他的面容清冷,锐利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云落只觉着神棍头顶快盖到耳的道士帽,很是违和、抢眼。她回神,赶紧上前拱手行礼。
“小保苹儿,带朋友来玩”神棍一出口,声音很是沙哑,听着像喉咙里卡了东西。
保苹看向云落又看问眼前的神棍,介绍道:“是呀,这是我朋友云落,想找神算算算,我就信得过您,就带她来找您啦!”
神棍转而打量起云落来,云落恭敬点头:“神算先生。”
神棍点头。“那小姑娘,你是要算什么呢算命还是姻缘”
云落一听神棍这么说,果然是料事如神,但又看了眼身侧的保苹,未有回应。
神棍一见如此,道:“那小姑娘,随我里到里间吧。”转而望向保苹,指节轻扣了几声身侧的桌角边:“这算命只可小姑娘一人,保苹儿在这坐会,吃些糖果子候着吧。”
保苹本不情愿,一听有糖果子吃乐开了花,蹦跳着坐上椅子,挑着果子吃起来。“行,你们慢慢算!我在这候着。”
云落随神棍到一间阴暗的房中。房中有面窄长的木桌子,桌上铺着红长布,还点着一盏乎明乎暗的烛灯,很是神秘。
神算掀开布帘,让云落进去先坐下,云落闻声坐在桌前。身处如此光线昏暗、氛围神秘的环境下,她的内心有些许的不安。
一会儿,神棍便取来红纸和笔墨,与云落面对面坐下。
“神算先生……”云落看着这盏“奄奄一息”烛灯,还能闻着这烛灯的熔腊味,真怕它忽然灭了,那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小姑娘,你叫云落是吧”神棍拍了拍褂袖坐下,在桌上铺平了红纸,提起笔。云落闻声缓缓点头。
“挺好,一个地方名。”神棍思索着,与风岭城临边的云落城同名。
云落抿了抿嘴,看着烛灯的光晃影在神棍脸上,极为阴沉。她按耐住心底的不安和害怕,直接坦言道: “神算先生!其实我这次来,是来算前世今生的!”
神棍一听,身子微微一颤,定睛看了看对桌的云落,惊诧道:“前世今生”
“是的!”云落肯定地点点头,满眼期待。
神棍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阵,定睛认真的看了眼她,道:“不算。”
“为何!” 云落一听手撑着桌面,欲起身。而神棍只是无奈摇摇头。
云落不解也不甘,道:“神算先生料事如神,定能帮我,就算一算吧!银两不是问题。”几乎是恳求的眼神。
神棍叹气,抬手缓缓取下了头顶的长帽。云落一惊,这面像三四十的神棍,原来已是满头白发。“神算先生!”云落震惊不已。
神棍叹气,无奈道:“我也曾破例帮人算过一次前世今生。但反噬极大,一夜竟满头白发。这前世今生,就算是神算也是不可轻意逾越的。前世早已是过往,今世更是新的开始,人更应该去珍惜眼下,何必在意、好奇过去呢。”
“原来先生如此不易,抱歉……云落先前失礼了。”云落拱手行礼以示歉意,无奈只能平复心情,坐下再谈。
“无事。”神棍戴回帽子:“那姑娘还有别的想算的吗”
“有。”云落心切着:“那先生我就不算前世今生,我就问先生,你可信前世有缘人今世相遇,这是否意味着再续前缘”终于,云落还是问出了口,她真的很想知道。
神棍思索了一会儿,道:“相遇一定有它的道理。姑娘可曾听过一句:前世之缘,今世人海中一面。说不准的。”关于前世今生这一敏感话题,神棍极力避开,说得不明不白。
云落不是很清楚神棍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那最后,我想算一下姻缘。”闻声,神棍递过纸笔,见云落写下两人名字:云落、尚文武。
神棍一看,这“尚文武”,有些惊诧道:“诗仙 ”据他所知,尚文武年有二十三了。这小姑娘..最多就十五吧?算了,什么事没见过!“可有生辰八字”
“有的!” 云落赶紧写好递给神棍。神棍接过,仔细一看,便把红纸一烧,余下一片残片,依据纸片火烧的纹路,掐指一算,木签一料,掉出一签——吉。
“吉!”神棍拍了拍桌,未曾想你们竟是和得来,若在一起,必是一段佳话!”
云落一听,有些不知所措,脸红着接过木签再亲眼确认一番。“吉 ”字准确无疑,可她这心里头还是不定。算也算完了,二人便出了里间。
保苹见两人出来,抹了抹嘴从椅子上跳下来,忙问:“云落算得怎样”
此时的云落久久不能回神,只平静回道:“好,很好。”
两人便告别神棍,按原路返回。回茶铺时,云落还简单挑了些茶,后与保苹告别。
保苹看着远去的马车,又瞧了瞧店里和伙计们正在忙着捡茶的父亲,嘟囔道:“人家的爹爹多关心自己的娃,我家爹爹……这出去该有一会儿也不找我!”
在两人走后,神棍久坐在堂口,早听见暗处有所动静,他就在这候着,敌不动我不动。
“咣——”一声,果然暗处冲出两人,明晃晃的刺刀架在神棍脖颈。
神棍见状,身体忍不住猛得一颤,他一言也不发,通过侧眼观察对方举动。
“刚才那女孩都算了什么?” 那两人逼问着,刀尖也随之越发贴近。见神棍如此不动声色、丝毫不慌,定是见过大场面,看来得花点时间了。
神棍无奈刀在颈上,都是在江湖混口饭吃,何必搭上性命,便直接如实回答了……身后两人一愣,没想神棍如此直白,得到情报后这才收刀退回了暗处,消失无影。
神棍无奈,起码他未把“前世今生”一事告诉给他们。而且,据神棍推测,云落的生辰八字是假的,与尚文武相不相和……其实不能如此轻意就下定论。神棍敲脑,今天可做了不少砸招牌的事。
那两人逼问出结果后,立即折路去向尉连迟禀告。尉连迟得知此事,心里越发对尚文武生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