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陈熙来叫我，她轻声挥着手招呼我，“哎？茵茵你过来~”

我跟着她往会议室走，陈熙领着我经过两条走廊，隔着一些会议室的百叶窗缝隙，能看到屋里有不少人坐在一起开会。

“今天是周一，每周一早上九点到十点是早会环节。你之前在互联网公司待过，应该清楚吧？”

我点点头，“嗯，早会晚会，复盘、日报、周报、月报，都经历过。”

“哈哈。”陈熙笑了，“那就好，我觉得你能习惯我们的工作模式。对了，这次是运营中心的一组主管招人，叫向运成。”

“我听林凌说过，他能力很强，不过也是你告诉她的吧。”

陈熙说，“是，其实他不光是能力强，人缘也好，如果你能到他手底下做事，能学到很多。”

我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点点头。

虽然交流不多，但我觉得陈熙是那种虽然看着很热情，内在却有自己心思的人。

我俩来到一个会议室门口，里面还空无一人，桌上只有一个文件夹。

陈熙说，“茵茵，你先坐，我去吸烟室找找。”

“哦，好。”

会议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旁边的显示屏上滚动着可预约的时间段，这个会议室还有自己的名字，叫“鹏程”。

在我对面的墙上，高高的挂着一个石英钟，会议室里很安静，但外面却显得嘈杂。

不一会，陈熙引着一个男人进来，不高，方脸，稍微有点胖，但人还是很精干。他刚打完电话，身上还有点没散去的烟味。

见了我也没啥架子，反倒立刻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

“你好。”

我站起来，伸手和他握手。

陈熙把门关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

他俩坐我对面，陈熙看了一下向运成，又看了我一下，笑道。

“好的，那我们面试正式开始。首先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森森凌科技。我们公司目前有两大业务板块，老牌的就是我们的网站，和公司同名，现在公司百分之七十的员工仍然是负责网站和APP的整体运维。再就是我们今年年初开展的新业务，主要是建立我们自己的美妆品牌，森纳。目前也有百分之三十的员工主要在做这个。”

陈熙介绍了一下公司的基本情况，又问了我一些基础问题。

比如为什么从之前的公司离职，或者为什么又换了行业等等。

她问我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向运成评估的视线，我觉得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糊弄的人，所以在回答陈熙的这种寻常问题时，我也尽量周密地解释了每一个可能会造成歧义的事件。

陈熙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她看向向运成。

“向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向运成看向我，“我只有一个问题，对你来说这公司有吸引力吗？”

我的心里一跳，这句话似乎带了点责问的意思，但再一想，又似乎并没有。

我镇定了一下，反而思路清晰起来。

“说实话，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会立刻否认，然后给出一堆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理由。但现在我已经27了，在互联网公司的基层岗位已经有点接近高龄员工？”

我说到这的时候，陈熙稍稍笑了一下，但向运成居然并没有什么笑意，而是依旧在用那种评估的眼神看我。

我的内心突然迸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征服欲，我觉得面试对我而言一直都不是难关，怎么能输在这个主管手上。

“关键在人，我之所以来到北京，不仅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平台，更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合拍的上司。在我看来，我急需一个靠谱的引路人，同时我也会坚决做好本职工作，辅助我的，领导。”

这一番话无疑是有点拍马屁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向运成说，“你这话也对曾经的领导说过很多遍吧。”

我心想，这是我的真实想法，甚至可以说是职场的原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我并没有说出来，这会显得我太学生气，为了一点异议就和领导争执，显然这不是现在的我会做的事。

“仅凭一段面试，你就能确认我是值得跟随的领导吗？说实话，我不介意手底下的人经历丰富，我自己在求职初期也跳过很多家公司，但我希望能听到你的真实想法。”

我稍微沉吟了两秒，然后很真挚地看着他说，“是这样的向总，我来面试之前除了了解岗位职责外我还拉去了两年前和近两年的评论，包括APP的用户评价以及主要更新日志。可以说，在两年前，APP的活跃人次只是现在的七成左右。近两年虽然多了一些恶评，但也能证明我们的用户人数是上升的。除此之外，很多用户在社交网站上也会将森森凌和其他主要的二手平台做比较，而在两年前，大部分人只当我们的APP是个可有可无的万年老三，可是现在老三却摇身一变，成了老二，这难道不能证明板块负责人的作用吗。”

向运成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点，我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

“如果你说的是整体的APP其实和我的关系不大。”

我微笑了一下，“是的，或许这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也对比了美妆板块的功能模块和活跃人次，近两年增加的种草板块并没有盲目跟风，反而走了少而精的路线。这使得我们平台的推荐比一些主流社交网站更值得相信，而我们所培养出的达人粉丝粘性也很高。”

向运成没有说话，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向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向运成回答的很简短，然后他看向我，这次似乎恢复了刚进门时那副热情可亲的样子。

“你今天能来上班吗？”

“啊？”

大概是没想到前后转变这么快，我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表情。

“额……我，我不是本地人，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找房子。”

陈熙转过头，用手掌挡住脸，有点为难地提醒道，“那个……周总那还没有……”

“没事。”向运成倒也不避讳，“他那好说，我要的人没问题。”

“哦哦。”陈熙点点头，然后看向我，“要是这样的话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也可以推荐你咱们同事住的几个小区，你可以这几天约中介看一下。”

我说，“下周一可以吗。”

“可以。”向运成说，“这样，离公司十分钟步程，嘉园小区，我有一套60来平的复式，这几天刚空出来，还没来得及挂网上。你要是觉得可以，就跟我去看看，价钱我给你打八折，楼上两千，楼下两千五，整租就四千五。当然，你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不强求。”

这一番话像一阵风雨猛地吹到脸上，让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陈熙说，“向总你可别吓着人小姑娘。”

向运成无奈地跟我说，“小奚，你记着别学她这么叫我，咱们公司只有总监和以上的可以这么叫，总共加起来不到十个人。”

陈熙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我心想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陈熙说，“向总没别的问题我就先释放会议室啦。”

向运成站起来，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了一眼表，“嗯，你整吧。小奚，你待会有事吗？”

“没有。”

“我要去见客户，你要是方便就跟我顺路去看眼房子。”

“……好。”

向运成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奔驰，我对车并不怎么热衷，只是认识一个车标。

这辆车看起来比一般的轿车高一些，外表也乌黑锃亮，看着就很拉风。

向运成先进驾驶位把车开出略拥挤的车位，我才好拉开车门上车。

我把安全带系上，我也不是个喜欢尴尬的人，再说，向运成是我未来的主管，没有主管会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下属。

我便主动开口问道，“不需要导航吗？”

向运成说，“不用，这路走千八百回了。我家也住那附近，以后上班可以顺道捎你过来。”

我想，我总得看一下房子才能决定，虽然我不怎么挑剔，但主管的过于热心让我在感激之余也有一些疑惑。

“嗯……到时候再说吧哥，也别太麻烦你了。”

向运成却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咧开嘴笑了两声，眼神却直视着前方。

车子平稳驶出了车库，他说，“小奚，你长得很漂亮。但我这个人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会和同一个公司里的异性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牵扯。你也别多心，提前说清楚，对大家都好。当然如果工作中有任何你觉得不理解或者不舒服的事情你直接跟我说。”

“哦，还有，公司最近扩招了不少人，有些小年轻私下里愿意打听新来的漂亮女生的联系方式，如果有这样给你添麻烦的人，你告诉我，我去解决。”

这两番话打消了我的顾虑，我不玻璃心，一个人能完全就事论事，不留暧昧空间，反而说明这样的人很理性，而这个世界上最缺少的就是理性的人。

不过开了五分钟就到达了嘉园小区，这是个稍微老一点的小区，虽然大门需要刷卡，但保安室里却是空着的，我的视线透过两层玻璃看到屋里放着的保温杯，又把心放下来一点。

进屋子前我还想说要不要套个鞋套，但又马上想起来他也不是中介，我更是没有准备。

我跟着他进去。

平心而论，这房子非常不错——户型方正，窗明几净，一扇大落地窗连接了上下两层楼，足有三米多高。

我从窗户看向外面的世界，感觉视野都开阔了不少。

向运成把钥匙随意扔在一旁，“这房子三个月前租给了一对刚毕业的小情侣，他们退租的时候连押金都不要，我那时候出差，也没来得及看，等回来，好家伙，这屋子造的不像样。这都是我找专门公司里里外外打扫过的，一些旧家电也都换了一遍。”

“哦哦，这是刚搞好还没来得及正式出租？”

“嗯，我最近比较忙。”向运成往沙发上一坐，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我这有点事处理，你先自己看看。”

我上下看了一圈，最后觉得还是楼上好一些，虽然空间比楼下小，但不包含公共区域，反而比较独立安静。

向运成倒是不意外，他说，“楼上便宜点，打完折2000，你能负担吗？”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我的存款，点点头。

“我们可以签一年的合同，我半年一付你看可以吗？”

他爽快地答应了，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两份合同拍在我面前。

“没问题你看一下合同，时间就从下周开始算，钥匙给你，你提前过来收拾或者直接住都行。”

我一边“嗯嗯”的答应着，一边翻看着合同，其实也没什么，用的都是之前的模板。

“我微信转你七个月的钱还是银行卡？”

向运成一挥手，“不用，你给我转六个月的到工行卡里，卡号我发你。”

我说，“你就不怕我像你之前的租户，给你造得翻天覆地？”

他笑得幅度稍微大点，眼睛就眯的看不见，但他并不招人讨厌，看起来就是一脸福相。

“哈哈，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我背后窜起一阵寒意，“等等，这不会意味着你可以随时抓我回去加班吧。”

“我还真没这癖好，不过你要是愿意加班我也不拦着，我最讨厌那种低质低效的无意义行为，没办法在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就算一项。”

“这我倒是没有……凡事总有万一嘛。”

“那就等有了再说。”

合同签完了，钱也转到了他的卡上，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下电梯的时候他问，“你搬家要帮忙吗？”

我揣着刚到手的钥匙，心想，要不是行李都在家我真想直接住这，还折腾什么了。

我摇摇头，“不用，我东西不多，再说我也会雇人帮我的。”

“这也行。”向运成利落地说，“商业社会，能用钱解决的就少搭人情。”

前一秒主动要帮忙的是他，后一秒说不要搭人情的也是他，这不显得多少有点虚伪吗。当然，我也只敢在心里稍微吐槽一下，不由得觉得这个人也是蛮特立独行的。

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确实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