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书籍极其昂贵，平民很难获得阅读机会，但公共图书馆面向学生和教师免费开放。

鹿时南自蓝星基础班毕业后就没有上学了——基础班是免费教育，他负担不起之后的学费——但他一直和当时带班的老师简妙保持着联系。

简妙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中年女人，对学生们很好，虽说鹿时南没有父母，但他一直觉得简妙就是他想象中的“母亲”形象。

总之就是很亲近的意思。

偶尔他会给简老师带一些力所能及的小礼物，但更多的时候，是他通过简妙借阅书籍。

简妙总是说，“也许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再上学，但老师希望你们不要放弃任何学习的机会”，鹿时南深以为然，并且一直这么做。

做完检查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转道去了简妙位于12区的住所。

“《研究随记》？没听过的书名呢，我可以帮你找找……不过小鹿，你身体不好，下次要借书的话，直接发消息给我就行，不用特地赶来的。”

“要留下吃饭吗？……啊，这样啊，那你快回去吧，回头我找到书，给你发元宇宙邮件。”

“谢谢简老师。”鹿时南给她鞠了个躬才走。

他累得很，好在执法队今天抓了一波混混，提升了街道治安水平。平安回到家后，鹿时南倒头便睡，直到深夜睡醒才开始按医嘱为自己上药。

鹿时南：“……”

背上的伤够不到。

他只好先动手检修机器人，然后将AI激活，请苏妄今帮忙。

“主人。”扫地机器人挥舞双臂上药的当口，高大的身影也随着数据流光被投射在了屋内，苏妄今声音低沉，“您看起来伤得很重。”

“只是淤青比较重，就连医生都说我还好。”鹿时南嘴里叼着II型营养液，边喝边说，“苏妄今，告诉你件事啊。”

“嗯？”

“我刚刚发现，我的精神力可能真的突破天际。”

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无数维修工具，而膝头放着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正是《研究随记》。

这是本很奇怪的书，简妙传电子版过来的时候说，它被放在儿童读物区的角落，看上去像是几百年前的扫描书，陈旧不堪，连作者的名字都已经模糊。

里面的内容散碎，充满了惊世骇俗的推论，论证的部分写得云里雾里……但至少，绝不是什么“儿童读物”，刻意得就像是被人蓄意隐藏。

“……个别人员会产生精神力不稳定的状态，多出现在受伤人员，或是青少年身上……谨记规律：低者不会高，高者不稳定……”

蓝星上的精神力检测设备，最高只到A级，而今天爆了一台。

假如，那台设备没坏呢？

“假设这本书说的没错，那么，能让检测设备爆表的我，至少拥有A级精神力，甚至可能是个S。”

鹿时南在那个“S”上画了个巨大的圈，迟疑了片刻，“不过我听说，这世上已经很久没出过S级精神力了，现在还活着的S级，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那也不代表您不是。”苏妄今语气平淡，活像个智能不高的机械化AI，“相信自己，也许您就是那个亿万分之一。”

鹿时南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说得有点乐：“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

“因为我也相信您。”

鹿时南一愣，旋即点头：“好吧，那么，假设我是个S。”

他在“S”后面写下一横，随后写下“生病？”“治愈”两个词，又重新画了条横线，写下“危机关头”几个字。

苏妄今自然也看得到：“您是怀疑今天的地动……？”

“嗯。”

“但就我所知，精神力是无法外放的。”也就是说，破坏环境的只会是其他的原因。

“谁告诉你精神力不能外放的？”

苏妄今一怔：“资料库？”

“AI的资料库，应该都是些公开信息吧，甚至为了保护书籍版权，连公共图书馆里的书籍资料都不全。”鹿时南命令道，“这部分知识我也没来得及学到，不过，你先忘了它。”

“类似的事情，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我这是合理的推断。”周围那几个经常欺负他的混混都知道，欺负他狠了容易“闹鬼”，很久以前，鹿时南以为单纯是他的运气否极泰来，不过现在看来……

“反正就先这么假设。”他在那后面画了个硕大的问号，并不纠结。

“是。”苏妄今说。

让人纠结的是别的。

元宇宙是一个虚拟世界，连接时的同步率取决于精神力等级。

众所周知，这种同步率到了游戏中还会发生二次波动。鹿时南并非人云亦云之人，即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也会在心里打上问号。

好奇为何如此，好奇原理，好奇正确与否，好奇一切。

他有填不满的好奇心，即使暂时不能继续深造，也始终保持思考和求知。

他将“同步率降低”“副本口袋”写到一起，拉出一条长横线。

“元宇宙以内，皆是虚拟世界。”鹿时南说，“假设元宇宙是一个层级，全息游戏是一个层级。”

他又写下“副本”二字，“副本是第三个层级。”

“我记得游戏里是不是还有副本中副本的？”

苏妄今很快搜索到结果：“是有，但数量不多。”

鹿时南“唔”了一声：“第四层虚拟世界，不多也正常吧。”

“您认为，它们是纵列关系？”苏妄今有几分迟疑，“主流学说似乎认为它们是并列关系。”

“忘了它。”做推论就要大胆，鹿时南决定彻底离经叛道，“主流学说用重连引起的不稳定来解释同步率二次波动，但我觉得，深层虚拟世界引发不稳定更合理一些，这样还能解释‘副本口袋’的存在——掉落物品本身也是数据，数据交换需要‘带宽’，也就是精神力的支持。”

“当然，我没有证据，要是我能玩《明日之后》和《群星深处》，也许可以横向对比一下，可惜不行……”

“为什么不行？”

“精神力等级不够。”鹿时南耸耸肩。这话有点像冷笑话，他正在做一个关于自己精神力爆表的假设，但却因为精神力过低而无法验证。

苏妄今一怔，随即说道：“那我去试试……？”

“可以去试试，顺便摸一摸那两个游戏有什么赚钱的路子。”鹿时南支持狡兔三窟，不过这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论。

他琢磨着：“你说医生为什么给我推荐这本书？难道他也认为我……”

“那他为什么不直说呢？”鹿时南自言自语，“对了，他说‘在A类以下星球上……需要上报’……不能上报？管理局有问题吗？他想保护我？还是他有别的想法？”

“那您需要，”苏妄今顿了一下，歪了下头，似乎有点不明白自己本能将要说出的话，“抹杀他吗？”

鹿时南正想得出神，闻言被他吓了一跳：“你们AI没有遵纪守法的底层指令吗？”

苏妄今没有回答。

鹿时南：“……不会真没有吧？”

他看着AI，AI也看着他，相顾无言片刻，数据流光一闪，面前，苏妄今的身影消失了。

闷闷的声音自扫地机器人中传来：“主人，需要上线的时候叫我。”

鹿时南：“……”

他的AI好像真的有点特殊。

据他所知，没有哪台AI没有内置遵纪守法模块的。

不过。

从小到大，鹿时南都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是繁育中心里走出来的最不健康的孩子，却也笃定知道自己无比聪慧，现在，他还拥有了一些自己精神力等级或许很高的证据——只等他弄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的他，拥有一台特殊的AI有什么不对呢？

“我和江舟渡约了上午11点，届时许乘愿会锁票数最高的选项。”鹿时南看了眼时间，“睡到那时候再上线好了。”

“是，主人。”

“到时候记得叫我。”鹿时南拍拍扫地机器人刚被修复的外壳，起身走回了沙发，入睡。

他睡到约定的时间上了线。

经过一周的投票，暂居第一的果然是天师、术师唯一指定转生职业，法修的仙门，天衍宗。

天衍宗位于一个名叫[碧落川]的地图，看任务指引，需要先赶到大陆中部的[邑水山]。

江舟渡也不知道路小南的开图情况，老老实实地在缥缈洲等人，因为无聊，甚至跟乘风去许愿唠起了嗑。

一个是六大家族出身的老玩家，一个是做了许多年生意的老摆摊人，虽说完全不认识，竟也能你一言我一语地唠上几小时。

鹿时南的身影出现，江舟渡立刻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

鹿时南疑惑地看了眼时间：“我应该没迟到？”

“我这不是怕你碰到什么意外么，毕竟帖子热度这么高，拉仇恨。”江舟渡抽了抽嘴角，他是拜托方笑河查了，但查了好几天，查来查去，只得出一个“没问题”的结论！

AI恋人生成流程，没问题！

AI恋人派发流程，合法、合规！

为什么这台AI恋人智能特别高？不知道！

郑渡百思不得其解，还不小心看见了路小南的资料，现在单方面知道了鹿时南的真名和住址，总有种开了对方盒的心虚。

要说前几天他还因为任务主动权在鹿时南手中不得不听话，如今就是因为心虚直不起腰。

“没什么意外。”鹿时南没提遇袭的事，打开地图查了查，说，“我开过的最近的传送点是[长寿村]，要跑不少路了，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传过去。”

“江舟渡先生是老玩家，无论是对游戏的了解，还是认识人的数量，都远超我们才对。”郑渡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妄今先开了口，“难道就没有什么措施来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这心眼……！

江舟渡暗自咋舌，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路小南说这是AI，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往那边想的：“措施？当然有了，我这不是怕路小南不同意吗？”

“什么措施？”鹿时南疑惑。

“我请了一队保镖。”江舟渡笑了笑，“不过，还没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