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陆子梧听石超对着她倒了有小半个时辰的苦水。
从他初入洛西，整天跟着人打杂。不是被安排着搬圣水，就是去城外帮着年老的信众锄地耕作。等到资历上来了，又得了贵人赏识，总算是能去军营里走上一遭了，回来还能领着几个人，也算是有些资本了。
可洛西城又有什么仗能打？左不过就是那些横行的山匪罢了。
但经他这么好几年地一通折腾，那卢怀远也不是吃干饭的。随着通天教教徒数量日益增多，又有郡中太守鼎力相助，多费些心思将匪贼除尽，守着洛西郡四周的安宁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等到这几年轮到他手上的，就是带人定期去郡中各个要道巡视了。
如他所说，遇到过最激烈的事，也就是不超过十人间的棍棒械斗……
嗯。
陆子梧抿了口半道让人送进来添补的茶水。
其实这对洛西郡中的百姓来说，也算是好事。
“我说这些，也并非是盼着有人成天闹事，只是……”
石超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相当地结实壮硕，看得陆子梧都有些眼热了。
“你别看我这些年都在做些琐事，但每日习武挥刀，我可是怎么都不敢落下的”
“我知晓石兄的意思。”陆子梧颔首附和，“人各有志而已，石兄志存高远，却长此以往困于闲事，自然心中郁闷。”
没错，就这么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之间已经开始称兄道妹了。
“况且，这些话平日里也难与旁人诉说吧。”陆子梧伸手为他添了酒，“一说出口了，未得认同倒是小事，若是让同僚误以为石兄在炫耀，伤了彼此间的情谊，那就糟了。想必石兄苦闷已久了……”
“我果然没看错人！还是妹子你懂我！”他顺势将酒一饮而尽。
陆子梧见状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石超这人倒是很怪，有时看他所作所为也未必有表面上的那般鲁莽冲动，能称得上是心思细腻，思虑颇深。可在某些地方却意外的实心眼儿。
不过，谁又能说，这不是他的处世之道呢？至少陆子梧现在是被他说服了。
她打开游戏系统看了眼对方的数值，就知道他所言非虚，武力值那一项已经远超寻常军士了。
既然如此，她倒是不舍得将人平白送给聂诩了。
“石兄若信我，不如听我一言？”
“说什么信不信的，妹子直言便是！”
陆子梧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声音带笑：“要我说啊，依着石兄的能力，去太守手下谋职，定能被委以重任。”
石超颇为受用地点头。
“只不过，若是想实现抱负，上阵杀敌，建立军功，扬名立万……却是有些难了。”
陆子梧摇着头，她没说出口的是，与其到聂诩手下，还不如留在通天教，只需再等上个半载，石超是绝对不愁仗打的。
“你也知晓，洛西郡如今四处安宁，恐难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别提即便是到了聂太守那边，归根结底还是要和原先的同僚们打交道的，能做的事也和现如今没什么区别。”
石超有些丧气地开口：“唉，我这不是别无他法了吗？想着总归在朝廷名下，也多些机会……”
“那我为石兄指条别的路，虽麻烦迂回了点儿，又难以确保你还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但就如石兄的志向一般，想要马上乘风势，刀劈异族骨，是绝对能办得到的。”陆子梧眯着眼笑望着他。
“说来听听？”石超整个人都开始往前探。
“去古关如何？”
室内沉寂了半晌，才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陆仙师莫不是还能与古关的高官贵胄有……往来？”他说得很是含蓄。
陆子梧闻言却摇了摇头。
“我没石兄想得那般神通广大，这也不算是个秘密。众人都知晓，我先前在北州行商，途径古关之时，恰好就碰见了异族趁古关城内守备空虚，前来作恶。而我手下的管夙等人，曾经也是游侠，有些武力傍身，在此战中出了力，与那古关都尉相交相识，能说得上两句话。”她看着石超眼中有些动摇之意，继续道，“据我所知，那位都尉是位不问出身来历，只要有能力，便一视同仁的长官。”
她没说自己和廖憬的关系，只假借了那古关都尉的名头，用来造势。反正只要石超没意见，她画的这个大饼铁定是能喂进他嘴里的。
廖憬现在只怕是缺人缺得不得了，没理由会拒绝送上门的人才。
“是以，若是石兄志向坚定，我再从中为你引荐一二，想要成事也不难。”
陆子梧看出了石超的意动，也看见了他的犹疑，就没再想着逼人现在做出决定。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对着石超说道：“究竟如何抉择，石兄再多思量几日也不碍事，现如今还早着呢，将手中的事情都处理妥帖了，才能谈论以后啊。”
石超颔首：“说的是这个道理。”
“那今日我便不多留了。”陆子梧起身告辞。
“妹子慢走！”石超朗声送别。
已经过了饭点，多数劳累的半天的人都回去歇息了，食肆左右也不再拥挤。
一早就在旁候着的车夫驶着马车，载着那头戴帷帽的女公子远去。
陆子梧倒是没时间休息，从后门回府，匆匆吃了点东西，又换上了她那身既显眼又张扬的蓝袍子，带着人就往教坛办公之处赶。
捞起了午休刚起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文施琅，以及那些成堆的文书竹简，就往时氏宅邸赶去。
时正申之前不是说了，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事儿可以找时寂来帮她清路吗？
那她现在被人偷家，又工作繁忙的，岂不正是卖惨告状的好时候？
有这特权干嘛不用？
陆子梧看着桌案上放着的，花了她昨天一整天，根据通天教现有的生产力状况，再结合前人的智慧，整理出来的适合在在通天教内部实行的组织运行架构，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这也算是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了。
结果马车刚到时寂家门口，她就被告知圣子大人出城去了。
“出城？”陆子梧疑惑地看向吴叔，“可是城外有要事劳动了圣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吴叔遗憾摇头，“临行前，公子只说了要去城外的旧宅处，命人将其修整出来。”
哦，陆子梧想起来了，是时正申划给她的那套大宅子。地契没到她手中，就有些忘了这事儿了。
“我知晓了，多谢吴叔。日头大，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再去城外寻圣子。”
“陆仙师慢走。”
吴叔背着手，望着陆子梧那驾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马车欣慰地笑了笑。
转身对着门房嘱咐道：“改日陆仙师若是再来，直接将人引进正厅就好，切不可怠慢了。”
“是。”门房急忙点头，“我等知晓的，公子这好不容易有了能说得上话的好友，我等自当小心对待。”
“嗯，知道就好。”
——
于是，顶着午后的烈日陆子梧一行人又奔向了城外。
索性那宅院并不算远，没多久，陆子梧就从被掀起的竹帘下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外墙轮廓。
在离得的近些了，竟一眼望不到头。
陆子梧暗自咂舌，时正申出手是真大方啊。这一个宅院的占地，抵得上那来鹤私宅的两个合起来还要多。
几乎是看见它的第一眼，陆子梧就决定了要将金卡的训练场地定在此处。
只是马车还没停稳，意外就发生了。
车门前的竹帘还被紧束着，陆子梧看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车夫的惊呼和几道熟悉且热闹的声音。
“这位姑娘，还请莫要踩在缰绳上，会惊到马的！”
“放心吧，稳得很！”
“程平顺！你快下来，不得无礼！”明兆的声音有些气喘，到高昂处甚至还有些劈叉。
陆子梧笑着挑开了竹帘，映入眼帘的是程平顺扭曲且怪异的姿势。
她轻巧地蹲在车辕上，另一只手还扶着车顶上支出的木角，见到陆子梧，双眼陡然一亮。
“陆仙师！真的是你！我就说我眼睛尖，看不错的！”
程平顺激动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有些不妥，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了。
陆子梧眼见着她整个人都快僵掉了，就命车夫将车停稳，示意她先下去再说。
而这时明兆也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陆仙师，怎么今日来了？”
陆子梧扫了一圈，并未见到时寂的身影。
“嗯，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们吧？”她看向明兆和程平顺俱是一身麻布短打，身上沾着不知从哪里蹭到的灰，脸上被晒得通红，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了？”
明兆在身上蹭了蹭手上的灰尘，而后拱手回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陆仙师入内吧。”
她一边引着陆子梧和文施琅向前，一边说道：“这处宅院的居室差不多都已经收拾出来了，就是庭院间的杂草有些多，需要多费些时间清理。还有后方的一片良田，荒废了许久，因没有趁手工具，也没来得及重新开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