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荃抱着于夏硬要塞给自己的东西回到帐内,脑海里想起走之前他们的对话,陈荃也不知该是高兴还是无奈。
“于……将军,你可知我名?”
“啊,我当然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知道怎么把你叫过来。全晨是不是?”
“嗯……对,我就叫这个名。”陈荃确定于夏真没什么联想后,让他自己安心休息。
看到陈荃回来,手上还抱着个盒子,新兵众人纷纷围上来。
新兵甲:“里面是啥?”
新兵乙:“你管是什么,将军赐的东西还能是坏的不成?”
新兵丙:“那刚才是哪个将军叫你过去的呢?听说那位小将军醒了,该不会就是他找你的吧。”
新兵丁:“那他给的肯定是好东西,毕竟人家可是京城世家,有爵位的那种。还被大将军看中当了女婿,还被皇上指派出战。”
士兵们不知道京城上流的事情,传入坊间的八卦往往不是真实的情况。例如于夏父亲确实有宜远侯这个爵位,但是并没有实权。于夏也不能继承,因为他只是次子,于夏哥哥虽然不在京城,出去远游,但是世子这个称号一直在他头上,于夏只是个小少爷。
皇上指派于夏跟随军队出战也不是为了他能随便得军功,而是皇上生性多疑,想掌控更多的权力。陈正在军中威望极高,胜远大将军乃先帝赐名,本朝皇上不好对陈正下手。但是又怕陈正不是全心全意效忠自己,便曾暗示他将陈荃赐婚给太子。
世人谁不知胜远大将军陈正只得一小女,身体先天不足,将军甚是疼爱。能得陈荃者得胜远大将军,能得胜远大将军者得京中军。
皇上未预料到陈正为了避免陈荃入宫,找到宜远侯这无权无势的侯府联姻。那么在他看来,宜远侯府从中拦截了自己的计划,指派于夏出战只是一种惩罚。若于夏有事,这两亲家会翻脸;若于夏没事,想来从未接触过军事的他也立不了什么军功。
新兵还在讨论京城世家闲话,陈荃不愿应付,回到自己榻上,把于夏给的东西随手一放。对这些身外之物陈荃从来没有过诉求,她完全不好奇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新兵知道陈荃龟毛的性子,而陈荃平日除了跟安山水说得上一点话外,与其他人都不熟。这些新兵纵使好奇心再强,只敢放在心里,完全不敢像跟自己好兄弟相处那般乱动对方的东西。
入夜,陈荃又被人找了,这次的理由依旧是:“将军找。”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陈荃跟随传话的人走了出去。
新兵众人:“今日第三次了!”
知道第一次真相的安山水:“明明只有两次!”
走在外面的陈荃抬头望星星:“这次又是谁?”
熟悉的位置,不一样的的帐篷,依旧在那顶最大的主帅帐篷周围。很好,肯定不是父亲。
传话的士兵说道:“少将军找你。”是大哥,那就没事。
陈荃进去,看到陈誉正在看兵书。见有人进来,陈誉抬头看,愣住了。明知道眼前之人从身高身材来看是自己妹妹,但是那张脸,直叫陈誉不敢认。
军营里没有镜子,她这段时间只有看过水面上的自己,自然不知道与之前面色苍白、看起来瘦弱不堪的人是多么两样。
“大哥,是……父亲发现了什么吗?”从陈荃混入军队的第一夜起,陈誉就仿佛忘记了她,一直没和自己联系。陈荃正想要这种伪装身份,所以一直把自己当作全晨来生活。
陈誉回过神:“没有异常,我听说了你现在叫全晨?在新兵里很受欢迎?”
“嗯……还好吧,我只想上战场发挥出我最好的作用。”
陈誉怜爱地拍拍陈荃的头,说道:“你看你黑了,也变壮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陈荃:反正联姻对象已经认不出来了。
陈誉又道:“在军营里应该挺不习惯的吧?今晚你在我这洗个澡再回去,反正他们应该都知道你因为救于夏表现出色被叫走的。”
陈荃自那日半夜单独去河边洗澡后,就偶尔停战的时候等大多数人洗好了再挑个夜深人静的时间洗过一次。自王俊明带领的另一队到了之后,每次停战去河边洗澡的人那是大大增多,陈荃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洗,至今天也好多天没洗了。
见陈荃点头,陈誉去帐外吩咐门口的士兵烧水。
“今日于夏醒过来了,知道是你救了他一直让父亲提拔你。他好像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倒是知道你的化名。”陈誉还以为是于夏受伤的时候没看清陈荃的样貌,只记住了她的招式。加上陈荃救于夏这件事整个军营都知道了,于夏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也不奇怪。
陈荃听到“提拔”两个字整个人就不好了,对陈誉说:“我不需要什么提拔升职,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杀敌一天是一天。如果他还提这件事,大哥请为我推脱几句。”
“你有所不知,今日可不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说要提升你。你第一次上战场时,我和于夏因为没有作战经验被要求在高台上观看实战。那个时候,你突然杀出,我认出了你的招式,我知道是你,但于夏不知道,他或许都不知你会武。”
陈荃记得那一天,因为自己一开始对敌人下不了手,导致许多弟兄牺牲。这些日她一直用上阵杀敌、与安山水交手或自己一个人练习招式来麻痹自己,只要每天过得没一点闲暇时间,就不会唤起心底的愧疚。
陈誉接着说:“那天晚上,我们听着战术,父亲问可有收获,于夏提起了你。”
“我?”
“对,就是那个时候,他就给父亲提议擢升你了。”陈誉知道于夏并不知道那个人是陈荃,他也一直知道于夏对这场亲事是不满的。其实陈誉很想让于夏知道那就是陈荃,是于夏不喜的联姻对象。但很可惜,因为陈荃的身份不能暴露,陈誉不能看到于夏知道欣赏的人是自己不喜的人的反应了。
“后来呢?”听到陈誉的话,陈荃苦笑,为什么于夏对自己的提拔很有执念。成亲那日他因要出战而能躲避自己的欣喜眼神还映在眼中,陈荃不明白,只是换了个身份,一个人就能用两种态度对另一个人吗?
“后来被我反驳回去了,父亲也听从了我的建议。可之后你定会立下累累战功,于夏也会继续提建议,到时候就算我能反对,父亲也会考察你。”陈誉表情稍严肃,要陈荃做好被发现的心理准备,而后安慰她,“不过你混进来主要还是我的功劳,怎么想都是罚我,你也不要太担心。”
——“少将军,水来了!”
陈誉让人把水倒入屏风后的大桶内,和陈荃一起走到外面,装模作样谈论救于夏的细节。
等人走后,陈誉让陈荃赶紧进去,自己则在门外漫步等候着。
一个捂着肚子的身影慢慢朝陈誉走来,月光照出他弓成虾状的影子。
“陈……少将军。”于夏开口,因没有平常人成亲之后和对方家人的相处经验,他在第一夜行军的时候尝试叫陈正父亲,可嘴唇蠕动半天,什么都没叫出来。
陈正也是娶了地位比自己高的夫人,今日的于夏有些像当年新婚的自己,所以并不强求于夏的称呼。这些天于夏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的老丈人和大舅哥都以军中称号称呼。
陈誉见他身边无人,赶紧跑过去扶着:“天色不早了,你伤这么重,用过膳之后应该早些歇息。你现在反倒跑出来是为的什么事?”
于夏微咳几声,展示自己的较弱姿态:“我……希望少将军稍微通融一些,看在我本该不能站在这的份上,让那位全晨升到他应在的位置上。”
虽然陈誉早有预感于夏找自己只是为了这件事,但看到他宁愿忍者剧痛也要过来找自己,陈誉觉得自己好似也没有了解过于夏。
在里面洗澡的陈荃能听到远处细微的声音,外面这没有掩饰的动静她毫不费力就全听了个一干二净。
都说于夏不了解自己,自己何尝又了解过于夏?他从小娇生惯养,却能抗住半个月的行军艰苦。他看着意志薄弱,却能撑到自己去救他。他明明是被随便指派来的,却一直关心自己能不能处在正确的职位上,为此不惜带伤也要过来劝反对的大哥。
“好像一直把他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孩子,其实这不过也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罢了。他只是不知道将军府为什么找上宜远侯府,他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派他来清齐。”
陈荃来之前没有料到大哥让自己洗澡的,什么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只好穿上脏衣服,等厕所没人时再换下来去洗。
害怕于夏一直在外面和自己僵持,陈誉答应了于夏。叫人把于夏送回去之后,陈荃也正好穿戴整齐。
“大哥,我好了。”陈荃站在帐门口,轻声说,她知道这个音量足够陈誉听到了。
此时大多数士兵已经睡下,就算有再多不舍,有再多的话没说,陈荃也要回到自己的大通铺里。
在陈荃转身离开的时候,陈誉想着于夏的坚持,决定为他们制造相处的空间。这门亲事虽不得已,但将军府和宜远侯府共同希望这队新人能有个好结局。
陈誉叫住陈荃:“荃荃,若明日没事,明日傍晚,你再来这找我,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