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个项目我不同意。”
孔庆杉斩钉截铁的回绝,宛若注入冰窖的冷凝液般,封冻了会议室原本热火朝天的讨论气氛。
几个股东面面相觑,却连窃窃私语的勇气都没有。
东叔抱臂一言不发,偶尔端杯啜口余茶稍平怒火。
程蔓分门别类投影屏幕后台一堆密密麻麻的汇报材料,目光始终在窗前插兜远眺的孔令麒和自顾自对外通话的孔庆杉身上来回扫视。
经过几番竞标角逐,多比最终拿下了巴黎奥运会的工程建设承包商团队资格。
这个好消息传至国内,公司上下一片欢腾,东叔和孔庆杉的视频底气又加成了不少。
“小麒这次出息大了,直接站在了世界级的起跑线上。如果这次做好了,日后国际订单都不是问题……”
“还美呢,知道为什么给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破格上位吗,那么多实力强劲的企业能不知道利用机会展示自我?”
“奥运会还有多久就开了,法国连民众的支持都还没统一,满大街的屎尿垃圾游客都嫌弃!”
“那又怎么了?多比是装修设计出道,又不是保洁家政,总不会叫他们去塞纳河刷马桶吧?”
“法国已经不是第一次办奥运会,是赚是亏纳税人心里最清楚。你以为那个巴掌大的地方弄好这些场所差的是钱吗?就等着廉价劳动力来收拾烂摊子,低成本高回报的合算买卖谁不想做?你我都是混商界多年的老江湖了,如此明显的意图不用说太直白吧?”
“老孔,奥运会确实不是天天有,可欧洲的吸引力还是摆在那的。不管多比最终分配到什么项目,靠旅游的综合收益回笼资金只是其中一部分。多比代表的不光是孔令麒,还有国内崛起的科技产业。这些也不用我给你补课了吧?”
“东子,省省他忽悠客户的话术吧。咱俩现在是公司的股东,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的钱是要花在聚宝盆里养奶牛,可没打算当饲料填鸭糟蹋。”
“话我先撂在这,法国的业务我不看好。他要想去外面当牛做马可以,如果明知敲定的项目是个天坑还往下跳,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总策划方案公示了,多比划归到的是城市基础设施下属的卫生区域分支,也就是公厕板块。
任务是在半年内建设完工巴黎大街小巷所有固定和移动厕所,到期验收,必须保证正常使用条件能满足这个国际大都市外出人口及年均游客流量的生理需求。
堪比原子弹爆发的轰动效应在内部论坛再次掀起波澜,员工们七嘴八舌的争论把那条公告顶到了天花板,热度居高不下。
“有没有搞错啊,费这么大劲就让我们去做厕所?太欺负人了吧!”
“厕所怎么了,国内的公厕有很多艺术的元素,比我家还讲究呢!”
“那你去住厕所呗,这年头国外的月亮不仅圆还美,我宁愿省点功夫琢磨拆迁安置房的图纸……”
“格局咋这么小啊,知道欧洲国家那些基础设施都是啥年代的老古董了,正好给我们的科技产品创造市场机遇。资本主义的精英才不缺这点维护成本,顺便帮公司宣传广告不香吗?”
乱糟糟的发言区凭文字都能感觉到嘈杂的键盘声了,孔庆杉盯着赛过证券交易大屏滚动的楼层,嘲讽的冷笑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孔总,民心阵脚都乱了。按小麒平时的作风,不是应该出来及时引导舆论遏制事态发酵吗,怎么这次反而淡定了?”
“好歹跟程蔓处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点心理把控技术也合情合理。没准俩人现在就凑一块密谋着……”
助理赞同地点头称是。
“东子也没表态吗?”
“目前没发现……”
“毕竟还是有支持的队友,要是一边倒,你看他急不急?”
“这样,你联系一下那几个股东,我得和他们再深入聊聊……”
一心关注自个钱包的孔庆杉还记得找聂峰侦查了程蔓的动向,得知她已经在启航连续加班几十个小时没回家,竟有一丝幸灾乐祸。
“怪不得呢……果然不出所料!”
和东叔私下沟通完法国业务的想法,孔令麒又赶紧给程蔓发微信询问她的情况。
“没事,忙过这段就好了……”
“难得一只独角兽,抓不住就没影了……”
“收到offer了?恭喜啊,我下班回去一起庆祝……”
待伏桌稿山的她揉眼懵懂醒来,肩上罩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桌面的养生壶液晶屏温度保持在37度左右。
办公室沙发方向的白衬衫侍卫,侧颜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孔令麒……”
“姐,醒了?先别动……”
他跑过来扶稳几乎累僵的她慢慢仰进椅背,过矮的支柱根本无法给予脖子足够的保护,只能依靠臂弯架牢沉重的脑袋。
“你都多长时间没躺下休息了,这样透支下去身体会垮的!”
“今天可以歇会了,已经把天使轮到第三轮的敌我得失模型计算完毕,后面的资金就能根据比例进退自如了……”
“干嘛这么着急啊,第三轮还远着呢……”
“又不愁钱用,实在不行……我去巴黎赚钱给你买衣服!”
“谁要你的钱啊,是不是傻……”
揪耳朵的动作没有想象中那么使劲,微凉的指节捂在发烫的脸颊弹奏出酸楚的音符。
“姐,喝点红糖水补补气血吧……”
散发缕缕清甜的温热滑过咖啡残留的喉咙,凝霜的体内貌似点燃了夜行前进的火炬,封印的些许功能也悠悠复苏。
“烫不烫,有没有太腻?”
“没有,枸杞也很入味了……”
她突然想去上个厕所,但久坐的腿脚麻木难受,完全不听使唤。
“我抱你过去吧?”
“这怎么行,公司还有人在……”
“在怎么了?你加班不是为了公司,累成这样有人管吗?”
嘴硬的她还惦记先穿好鞋,蚁噬入髓的灼烧差点当场失禁。
“别拿身体耗着了,马上去!”
扯过外套裹住她的腰,他深吸一口气将她公主抱起,吃力地挪出了机油味十足的车间。
往常短短一句语音的路走出了征服泰山的艰巨,咬牙切齿的俩人都憋成了红苹果。
敏感的腹腔贴附在他起伏不定的肋间,高浓颠簸的稠浪近乎撞穿瑟瑟发抖的岩壁。
耳畔隐约回荡石砾磨擦的动静,不知道是她衣襟紧攥崩线的悲鸣,还是他腰骨承重负荷的哀嚎。
所幸卫生间此时没人,他挤进去寻到一个看着还算洁净的马桶,用膝盖顶开盖子,谨慎护送至王座玉台。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叫秘书过来?”
“不,不要惊动其他人……”
他体贴地蹲下,拽袖替她抹去额前沾满湿发的冷汗。
“我去去就来,有事摁手环call我……”
速去速回的小跟班取来了她存在办公室的另一双平底鞋帮她穿上,刚整理好围绕半个身子的外套,筋疲力尽的她一头瘫倚他腿旁不愿动弹。
“咋了,不舒服吗?”
“我想回家睡觉……”
连轴转的高压工作对健康的伤害不是一般大,他没再追问了,为她简单梳洗完,悄悄交代秘书整理办公室后,重新抿严哆嗦的嘴唇搬起昏昏沉沉的病号踏上归途。
面对一路经过的领导同事惊讶的眼神,他不断示意他们安静勿扰,努力屏蔽埋入怀里的她耳边五花八门的噪音。
擅长飞飙直达的赛车手一改风风火火的习惯,车速平稳得与漂流梦乡的摇篮无异,任凭蜷缩后座的睡美人沉浸在久违的松弛甜蜜里。
晕到昏天暗地的程蔓挠挠头左顾右盼,空荡荡的身边半点热乎气都没有。
卧室门轻轻推开了,田爽端着保温的餐盘闪进来,母女互相照顾的曾经一幕居然让她不太适应了。
“妈,你醒了?”
“……我这是睡到几点了?”
“晚餐时间了。”
“爸爸呢?”
“前面他在书房给公司开视频会议,现在在那边休息……”
“这是他叫阿姨做的养胃餐,说你睡醒了就吃点,还有记得吃药……”
“等等……他情绪怎么样?”
“好像还可以……”
她匆匆洗漱换件衣服,跑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似曾相识的一桌雪花禁锢了畅游银河的鲲鳍,陷足淤泥的探险家踯躅不前。
听到响声的孔令麒抬眼瞄见她来了,意欲起身却卡在半空。
“咋了,腰疼吗?”
“有点……可能是豆豆帮贴的膏药被我弄歪了……”
扶他坐下撩衣一查,无缝焊接在皮肉上的膏药绷得比弓弦还直,哪来弄歪的可能?
“是不是骨头伤到了?”
“没有,热敷过了,上药歇歇就好……”
“话说你吃胃药没?你可连续几顿靠咖啡充电,别让我的腰白出力了……”
“给我三分钟,我带到这吃。”
“你不是不允许在书房吃东西吗?”
“那我不吃了。”
“别别,我腾点地方给你……”
粗略浏览两遍公示文件,对照事业小伙伴支援的最新战报,法方的确是在借海外招标转移工程矛盾,这样可以达到减轻本地财政全额支出。
毕竟“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带资的外包纯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乐而不为?
就企业品牌的未来而言,拓展业务范围肯定不能止步于国内少数富饶区域,敏锐的嗅探功底更容易分辨稀缺高质的猎物。
房地产市场低迷的今天,分尝天赐的风口资源蛋糕不失为一件好事,充其量是舒芙蕾和三明治的区别罢了。
“说说你的打算吧。”
“我想承接下来。”
“理由是什么?”
“首先,公共厕所这个工程,在我们国家相当于跨过了世界级的生活需求难关。”
“不说老是自我贬低跟印度比,就跟欧美这些发达国家论,很多人难以把满大街包括地铁站台的尿骚气,同这些光鲜亮丽的前沿社会结合起来,总以为是动物世界才有的原始行为。”
“或许他们有福利休年假、救济流浪汉,众多衣食住行的权利中,对管进不管出的基础生理欲望忽略是很严重的问题。再高贵优秀的人种,也免不了操心中世纪遗留的重口味历史症结。”
“其次,公共厕所有助于改善城市乡村的清洁卫生,保护环境的同时切断疾病传播的诸多渠道。从《龙须沟》到各种爱国卫生运动,还有时传祥这样的劳模在一线默默奋斗。”
“虽然干这样的活看着很没档次又脏累,一旦化粪池超时不处理,那接下来的场面可就……”
他正阐述得起劲,突然意识到对面还有一个吃饭的大佬,下一秒直接闭麦了。
“继续啊,我在听。”
“算了吧,这个话题不合适继续……”
“你是我老板,我是你顾问,新业务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分析决策?”
“好吧……我说到哪了?”
“卫生运动对居民潜移默化的影响。”
“哦对……就我们几十年整体的人口密度和文化水平,从简陋的乡土旱厕到免费的景区豪华公厕,已经是超越了古人的夜壶级别。”
“简而言之,以人为本不是只讲精神上的个人自由,也重视当前以及未来的生活质量……”
她不知不觉听懵了,手里的勺子停滞在所剩无几的碗底。
“中国人在外国人印象中的标签之一就是没有素质,乱扔垃圾、随地吐痰、大声喧哗等等的长辫更像是绑在他们选择性失明的后脑勺上。”
“假如没有144小时过境免签政策,仍然借助BBC和公知的自欺欺人方式管中窥豹,没准以为现在还是裹小脚的朝代呢……”
“确实如此……国外的认知能力两极分化严重,只有极少数精英拥有‘开眼看世界’的本事,绝大部分平民并不比一百年前的国人了解除自己以外的彼岸风光。”
“风水轮流转嘛,复兴的岁月已经在录入数字史书的字里行间了……”
“相比航天军事比较高大上的领域,公共卫生的重要性等于金字塔底层的根基,抗疫就是我们在这方面脱颖而出的优秀答卷。”
“况且这也属于我们的生态建设环节,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科技企业代表,把更多的人类家园变得舒适又赛博,让仅出现在电影屏幕上的未来宇宙呈现当代,造福异域的潜在用户……”
“你啥时候学的这套官话?上市签约也没见这么能吹……”
“这不是升级到国际段位了吗,文采也得匹配啊……”
“AI秘书写的?”
“我审核改过……”
她回味鞭炮一样炸得脑子嗡嗡响的漂亮话,几经提炼的含金量依然价值不菲。
由微观至宏观、小家到大家的深谋远虑,铸造了全局奋斗的思想罗盘。
作为领导不可缺少的宣讲口号,他的一系列论据还真不是凭空想象。试问一个人可以一天做到不回家,但能否实现一天不上厕所?
而且规划一间厕所,和住宅同样有着面积大小与用途多少的定位标准,亦非低等唾弃的冤奴作业,为何要自备有色眼镜百般挑剔?
“理论上的执行模型是成立的,你可以用来给员工做做思想工作。”
“这就是今天视频会议的No.1 进程,我表述的PPT还在呢……”
她迅速捋了一遍会议相关资料,涉及到的项目精神、时间框架、人员派遣、物料采购都有所预测,权衡人财物综合制定的初期方案井井有条。
“你这次咋准备得这么齐全?”
“公示要好几天,不趁早利用现有条件稳定军心,这笔订单就砸了……”
“我跟东叔还有法务财务下面的部门主管研究了好久,认定法国的项目收益强于国内已有业务,全体员工表决通过了三分之二的有效投票……”
“没通知我去凑个热闹?”
“你那两天加班,本职重要嘛。”
“但现在也不晚,顾问的风险评估和股东的资金调整仍在进行。所以也到你运筹落子的关键时刻了……”
游览巴黎的亲历者确实掌握有发言权,理性为先的天才女超人也难免奢侈资本的世俗诱惑。
田爽年幼体会不到贵族文化的多元魅力,她却始终没有放弃将中国奋斗女性的崭新形象向更广阔的天地推荐。
既不是类似母亲这样绑定糟糕婚姻终生忍耐的劳动妇女,也并非程菽一类刁蛮任性的吸血鬼娇娇女,经济感情独立的事业女王愈加贴合崛起的半边天阵营,适当享受物质与精神的快乐滋润也不是男人才有的资格。
“资料是都在这了,明天周末不着急,下周一才开董事股东会议。”
“你身体不舒服,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先去洗澡了……”
他随手收拾掉碗勺撑桌站起,夹杂清淡草药气息的战舰驶离停靠的港湾。
荡漾她心头的圈圈涟漪,也拨动着翻阅文稿的边角碎沫。
熄灯后的床客终于悉数到位,认真为他敷完新的膏药拉好睡衣,她慢慢俯贴在宽厚的肩膀上关切询问。
“还疼吗?”
“早没感觉了,这又不是稻草做的……你的胃也没事了吧?”
“好多了……看到你能在跨国业务独当一面,我是很开心了……”
“不过关于这个项目,我还是有个小心愿……”
“我想让你和孩子们在干净整洁的塞纳河畔看奥运会,不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内急上蹿下跳,影响健康……”
她一下子愣住了。
“夏蒙尼无瑕的雪山,香奈儿装饰的落叶,是许多人对法式浪漫的记忆。”
“我想……多留一点固有的美好到你的生日那天……”
“这话你今天开会没说吧?”
“那是公事的理由,但私事会因这个项目受益者的筹集加成火力……”
缓缓翻身面对面的他展臂揽她入怀,白天公主抱的安全感循环如故。
她仿佛卧在壁炉前尊享温暖的波斯猫,满载星辉的舟楫搅散了月色斑斓的长河画卷。
周一的会议室出席成员不少,但大伙都心知肚明,整张谈判桌上只有这对冤家父子在掰手腕。
孔庆杉不接受自己的投资在天价的洋马桶队伍打水漂,在他眼里,砸钱去国外担任清理数十年积污纳垢的清道夫,不如老老实实经营学区房的常规流水线印钞机。
“或许从前你可以依仗持股干预公司业务,如今多比上市独立,竞标法国项目完全合法,你无权再对我们民主讨论的决议横加阻拦。该履行什么职责,应该不用我说明吧?”
“我当然知道,合同出资的比例一分不会欠你的。但我仅供国内订单的周转,专款专用,我名义下的所有资金未经授权,一律禁改用作法国的经费。”
没想到这老狐狸挖了一个比都灵商贸还隐秘的漏洞,连程蔓都暗呼不妙。
孔令麒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淡定转过来歪头确认。
“孔总,这是您的最终决定对吧?”
一句掺杂新仇旧恨的强调称呼听得众人紧张万分,浓重的火药味在方寸之间弥漫开来。
草草环视一轮屋里神情复杂的两拨人马,掸去镜片尘土的孔庆杉并未在意。
“对。”
“各位老总的意见呢?”
东叔照旧沉默,几具傀儡嘀咕半天,仍搁原点徘徊。
“那就这样了。程总,麻烦按照孔总的意思现拟一份补充协议,表明他和东藤的款项投用和盈利分红的权限。”
“既然法国的项目他们有分歧不合作,那就同意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其他股东默认接受维持进资,不得在项目建设期间恶意抽资退出……”
程蔓心领神会地叩击键盘,根据双方诉求码好了协议内容,僵持的两头猛虎总算暂停了领地之争。
“今天就到这了,老总们请回吧,公务繁忙我就不送了……”
黄毛匆匆拎起笔记本电脑追上扬长而去的孔令麒,难以置信那个昂首阔步的罕见背影是扭转主权的常败惨将。
而一旁尾随的参谋副手,盛满仰慕的眼神掩饰不住爱意的火花。
下班返程的途中,副驾驶位的她还是抛出了挥之不去的担忧。
“东藤不出资的话,第二轮的很多小股东也会跟风观望。你能保证股市周期平均交易值走势平稳上升的信心有多少?”
“不知道,我打算在原有持股基础上,再追加一部分流动资金给新项目。”
“你谈到救急的投资人了?”
“还没,我自己掏钱。”
“为什么?境外投资项目的国家补贴虽不太多,后期时间也算充裕,干嘛要搭上自己的财产?”
“这个项目除了让更多人获得中国式的居家体验,最重要的是向我爸证明没有他的包围控制,我照样能争夺当下的优质蛋糕。”
“至于输入的流动资金,我不会挪用咱们的公款。我答应过要给你一个安心舒适的滑雪观奥环境,限量版的独家福利,绝对不会在承诺里缺席。”
她凝视着偶尔借右后视镜与自己视线交流的专车司机,犹豫点明背后潜藏的隐患。
“这个资金缺口他可能人为操纵,假若煽动股民或当地势力破坏工程,你有做好应对策略了吗?”
他的嘴角抽搐片刻,握在方向盘的指缝扩散稀疏的水渍。
“毁我河山宏图梦之鼠辈,必诛铿锵利刃之下!”
沐浴卧榻的他宛如一只温顺的绵羊,任由牧羊女纤细的指梳穿梭脊梁两侧绘制川龙與地。
“小东西……”
“嗯?”
“你这身子比豆豆还显嫩啊,怪不得你想让她叫哥呢……”
埋在枕头里的他忽然扑哧一乐。
“咋了?”
“没啥,就想起那个‘程大爬犁’的梗……”
“你笑话我?”
霎时破防的她朝那片白壤疯狂输出,把原本光洁的皮肤刨成了阡陌分明的田垄。
面对解放天性的女生打闹,他压根没喝止躲闪,甚至主动亮出海豹肚皮随她把玩。
但才过了几分钟,她却挨着他厚实胸脯止不住地浮想联翩。
“小东西,你这辈子最自由的是什么时候?”
“十二岁上寄宿、十八岁成年出国、到世界各地比赛滑雪,还有创业领军开疆拓土的时候……”
“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开心吗?”
“开心啊,没人把我当提线木偶使唤,盈亏自负,就像鸟儿翱翔蓝天一样。”
“以阳光风雨为布,自身作针,编织的彩虹霞衣最灿烂合体。”
“我也很怀念从俄罗斯到恋爱和初入职场的那段时光,尽管穷困,但心灵得到空前解放。应该是我这辈子最爱笑的逍遥岁月……”
“想再回到这样的日子吗?给我半年时间,你就能收获一只具备任意门百宝袋的哆啦A梦了……”
扑通不停的心跳呼之欲出,低音炮质感的钟鸣自蓝牙耳机传撼脑海。
她的鼻尖忍不住循声触下凸起的开关,衔咬旋钮甄选午夜情调电台的最佳频道。
胸腔时断时续的嘶鸣如电流摩擦交替在喉,禁锢牢笼的心兽似困于沸腾的汤鼎一般躁动起来,持续咆哮撞击束缚的盖板渴望解脱。
“小东西,任意门后是不是来客人了,我想见见……”
抚揉吟唱祷词教堂的手蓦地收紧一甩,刚条件反射搂住他脖子,她便被迎面反摁在还残留体温的垫上。
“是来了,究竟是谁,你来告诉我……”
居高临下的他黑漆漆的眸中倒映出那张“真心话大冒险”的狐媚面具,一时分不清谁被谁附体了。
徐徐降落的玄鹰逼近逃窜无望的野兔,黑洞既视感的巨瞳遮天蔽日,一股压迫的恐惧充斥感官,她吓得立马闭上了双目。
睫毛扇动的翼梢已经掠刮匿于薄纱的眼球,豁开的唇瓣湿润绽放,萦绕舌尖的并不是窒息的血腥,相反四面八方涌起了甘甜的醴泉。
俩人的嘴无缝吻合,恍惚之间又步入了初闯密室的场面,她引导前进,他犯傻试错,狭窄的空间机关频发,摇晃剧烈。
她骤然发现他今天会议表现出来的霸总气场,意外同自己加班续命的咖啡无异,内涵醇香又振奋身心,即便是精神上的实时慰藉,也足以鼓舞低迷士气放手一搏。
那两句“孔总”“程总”的自然切换,前后相隔几秒而掷地有声,谈吐决绝无畏,和管理大型企业的魄力总裁人设越来越符合了。
尤其是对自己脱口而出的一连串指令,她到现在都还反复回甘。
荣升总经理至今,她这匹烈马桀骜不驯地在风投界苦行奔波,却没有一位真正识才的伯乐读懂她疲惫的呜啸,也无法梳净沉积鬃毛的汗尘。
他颈下悬着的铜钥匙,不仅仅适配童年的温馨故居,还有她淡忘锈蚀的谜语盲盒。
彼此都解锁了对方封印的闪光点,令她惊喜的是,这个一年多以前与理想相生相克的笨蛋刺头,正一点点褪去不成熟的皮囊,冲动的热血逐渐汇聚化为投鼠忌器的“法律法规”护城河。
对于善良单纯的他来说,已经是突破现阶段舒适圈的终极武器了。
胸前蝶羽翕动的轻微撩拨,将她从愉悦的遐想梦境唤醒。
吐纳的鼻息仿佛留恋樱桃的蜜蜂,不时拱蹭一下半凝固的奶油蛋糕。
“你又想干啥?”
“你不是说过,我是舔狗吗?”
傍着美食的脸蛋上闪烁狡黠的目光,秒懂的她内心不禁咯噔一颤。
“你就这么诠释这层含义的?”
“就当是半年后的前戏呗……”
饱受苦难磨炼的他格外珍惜亲密关系的饴糖,犹如谢赏无价之宝的臣子,轻捧玲珑剔透的双塔浅吮细品,飘扬的舌旗拂过塔铃,“无声胜有声”的信号翻译不言而喻。
她竭力压制嗓中的娇啼,攥紧床单抗拒贯穿肺腑的酥麻攻击。
原以为提到初恋他会介意,起初送自己去民宿参加同学聚会却不能拥有名分,他明显让步得十分委屈。
但今晚他真没听到吗?
密集而细碎的吻迹由锁骨沿途攀登到她的眉眼,郁金的幽香似乎早已渗透他耕耘的唇沿。
她默许了“蹬鼻子上脸”的举动,慢悠悠撸过他后脑勺蓬松的软发,耳畔溜进的几个字冷不防点醒了梦中人。
“我喜欢你……”
都结婚两年了,这是闹哪样?
黄毛说过,这个十几年来厌恶男女腻歪把戏的大直男,敞开心扉的第一句喜欢留给了她。
如今卸下感情的枷锁沉溺鱼水之欢,只是他的初恋也逃不掉夭折的命运,导致一切相爱的技巧发挥得笨拙而迟缓,会不会跟这趟明示夹带私用的征法大业有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