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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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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肉血缘极为奇妙。

即便祖孙从未曾有幸谋面,却难掩骨子里的相似,看人的视线,神情,气度,一举一动,皆似姨母纪贵太妃,温文且威仪。

纪贵太妃就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清歌曾听闻,母亲没入宫前,在闺阁中时常被这个小大人似的妹妹挟制,至今太后至尊,仍害怕贵太妃的一记眼刀。

只见云菩上前数步,抬眸,回答道,“都很不好。”她说,“自然不会好。”静默须臾后问,“你是为了……以求心安?”

“小曼写信时说你神肖外婆,如今观来,到不止是长得像。”清歌理着缰绳,“不是,过去种种之情由,我皆知晓,这般问你,是一种问好时的闲聊。闲闲之谈,你不喜欢,就算了。你为何会在这里?”

“探亲访友。”云菩撒谎。

忽兰曾讽刺说她一步八个谎,当然,这太夸张了,她虽然时常说谎,却不至于每句话都是假的。

“你母亲和小曼也都在这里吗?”

“我母亲和我在一起。”

“那好,云菩,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四姨说,“昔,刘邦与项羽争霸,刘邦不敌,其父与吕后遭擒,一日两者交兵,项羽命人带刘父、吕后于阵前,问刘邦降或不降。”她望过来,“刘邦告诉项羽,烹之,请分羹汤。”

“听过。”

“带你娘,偷偷跑出来。”四姨用唇语对她说,反反复复,重复很多遍,终于最后一遍,她看懂了。“我瞧着,这些日子,你都能溜出来玩。他们看你看的不是很严,对不对?”

“我试试。”云菩沉默片刻。

这才是她的第二个谎。

经快速思索,她觉得还是让四姨继续以为她是个了无实权、时刻被监视的傀儡比较好。

否则这个距离,她很容易被擒贼先擒王。

“我也会经常出来走走。一般会在傍晚,我喜欢在晚上散心,”四姨又垂腕,让帷帽的纱垂下来,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珐琅盒子,丢过来,“拿去给你娘。是茉莉香粉,她幼时最喜欢的。告诉她,我也在雁城。”

“嗯。”云菩伸手接住盒子——四姨扔东西准头很一般,她差点没接住,洒了大半盒。

四姨笑出声,“没接住。”

“接住了。”她捧着小盒子。

坦白来说,她和金墨关系一直都不算太僵有萨日朗的功劳。

倘若换成忽兰那个家伙居中挑拨离间,她很可能会和金墨起冲突。

但萨日朗不同,她对金墨是货真价实的忠诚,这也是云菩所艳羡的。

才回城,她就遇到了一早得到消息蹲守在城墙附近的萨日朗。

“她是你母亲的妹妹?”娜娜的母亲问道。

“对。”云菩对这层关系供认不讳。

“她和你舅舅的关系似乎很紧张。”萨日朗点出了她和陈国的亲缘关系。

“你需要我回避吗?”云菩问。“你如果质疑我的决断带有偏倚,我可以回避。”

她说这种话确实是作态了。

身份和血统对她来说是个问题却也不是问题,对于金帐可汗的身份而言,她的血统有严重的瑕疵,对于信国来说,却又不能简单的用血统将她从国王的位置上拿下去,尤其是金墨出身的他他拉部,除非金墨母家对陈国皇室的仇已恨之入骨——目前看,经几代人的稀释,这种仇恨已到不了那般严重的地步。

这也是她时常对金墨言及血统的原因,因为至少在信国范围内,她的血统是安全的。

严格来说,信朝的四不像是从信国开始的。

她一直认为今人无须评述古人,但她认可《过秦论》篇中的一句:奋六世之余烈。她也一样。

她承袭王位在信国内部得以认可的原因是祖父和金墨的母亲联姻,吞并了那一支部族,而金墨和她之间,成,是母家力挺,败,也是母家的原因。

“不。”萨日朗解释道,“我家老人是中州人,原居喵呜。”她说,“你可能不知道。奈曼是个地名,在冀北。他他拉也是个地名,是宁古塔他他拉镇。”

但萨日朗的客气是有限的,“你这么想那就狭隘了。我们与草原上的室韦人通婚,但并没有把我们完全看做是室韦部族。我们是一个新的朝代。无所谓身份与血统,曾经各部之间纷争不断,也曾结下血海深仇,但如今,也都是金帐的属国。”

“喵呜是哪里?”云菩无奈。

萨日朗和金墨祖上是江南一带的绣娘,因福王之乱出逃,遇桃花汛,为避风一路北上,在关外锦阳停泊上岸,为了躲避战乱又再往北,在宁古塔一带定居,世代走婚,最后也组成了一支不小的部族,只是和其他室韦人不同,她们除狩猎外,不放牧,主要靠打鱼和养蚕为生,后来跟着祖父一同西出,迁居西信。

这也是金墨执着地想拿回周国和吞并陈国的原因——周国所分封之处是她母家故居,至于陈国,那是祖先的居所,大约大妃是有些落叶归根的执念。

“苏。”萨日朗模仿着读音,忽然说,“栋鄂的意思是河边的小草。”

“哦,我姓河边草。”云菩不懂为什么萨日朗突然提到她的姓。

不过萨日朗没做任何的解释,可能是隐有所指,颇有深意,也可能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提一嘴,她重提了前番对陈国的谈话,“我的态度是基于我的分析,并不是对你的试探。你不要出于一些愚蠢的证明或其他欠缺思考的决断,贸然行事。”

“我会的。”云菩看着萨日朗,“我从不贸然行事。”

即便她察觉到了她上一次也觉察到的迹象,比如牧草的囤积,比如从外地打欠条买下来的粮食。

假如北疆五五之数,那陈国依旧,又极可能是金墨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是她,她会先打周国。

但金墨做出的决断是啃硬骨头——甚至是心知肚明地啃硬骨头。

北部部落和周国进攻信国的理由就是她和金墨两个女人难堪大任,最后谁都没捡到便宜,她吞下了周国约五分之一的土地,而金墨也守住了北部的界线,未让寸土。

然后金墨进攻陈国的理由是四长公主是个女人,坐不稳帝位。

上一世的她这会儿还是个孩子,读的书不够多,见的人也少,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关键时刻尽量做出正确选择,比如西进,避开东边战场和金墨及其部族与中州的复杂纠葛过往,比如直接向中州旧部妥协,以五体投地的方式,用中州礼仪抢先金墨一步,在上都称帝。

现在她基本知道事情发展的脉络和关键的转折节点,这让她有闲情逸致关心起其他的事情,比如金墨为什么脑袋一热做了个“英明神武”的决断。

“很好。”萨日朗点点头。

云菩不得不怀疑,萨日朗有撺掇金墨选择南下打陈国的嫌疑。

不过萨日朗又不会和她说实话,就像她说谎成性一样。

她今天唯一办的实诚事是把那个小盒子交给母亲,说,“我今天见到了四姨。”

“她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劝我趁机带你逃走,找一个傍晚,她会在雁城接应。”云菩在桌子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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