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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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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散产自西域,自传入中原后辗转历代,期间曾一度绝迹,如今再度出现在大昱境内,却已演化为甫一入鼻便可使闻者顿生幻念的奇香。一旦中招,闻者便只会心生□□而意志模糊,任凭用香者指使,现多为柳街暗巷女子揽客所用。

先前暗中探寻瑶娘踪迹时,栀芫心思聪慧,从一位暗巷走贩中得到此物。当时她打量着手中那小小一颗红色药珠,当时还在或许能备来日不时之需,没曾想如此之快便派上用场。

那走贩曾说,此药无论心中有无情念,服用之人皆会情动非常,汹涌难耐,使用时千万当心。

姚素然递来的衣物中夹杂着分量不少的迷情药,为的是待她更衣时神智不清,方便其弟姚剬借机行不轨之事。也因为姚素然过于贪心,迷情药剂量极大,她趁姚剬走近时向其撒了一把研磨成粉的上清散,两相作用,这才使得姚剬愈发深陷幻觉当中无法自拔。

当她撒下那一把上清散后,便在姚剬耳边不断轻声呢喃素然的名讳。

恰如鬼魅低吟。

高门显贵如姚家,虽任由子女在外倚仗权势肆意妄为,最在乎的,却还是家族清白与体面。眼下朝廷动荡,赵相势力与国公府屡次争斗而颇有热火烹油之势,在此节骨眼上姚家姐弟又在林家大喜设宴之日出了这档丑闻,想必姚氏姐弟回府后必定少不了族内长辈的责骂。姚家也定会想尽法子将此事压下去。

而她所需的,不过是在炽灼之上浇一些滚油,助这燎原烈火燃烧的更旺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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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沐京城的街头巷尾便盛传开来林家贵女及笄礼宴一事。

一说林右丞独女姿容绝色,一经露面便惊艳诸位宾客,更有未来太子爷与郡主亲自登门道贺,可见林甫平日藏拙,实则早已钻营权贵,只盼早日将独女高嫁送入东宫;

一锦绣坊少东家周二爷原本与国公府的大小姐两情相悦,却在林贵女生辰当日被其娇媚迷了心智,甚至甘愿为其开罪国公府将婚事推脱而去。

但一众流言中最令人瞠目结舌之事,还得是国公爷小孙子的不伦心思。姚剬在沐京横行霸道数年,曾沾染不少恶习,却都没这件肖想自己嫡亲姐姐一事来得令人震惊。纵然国公府拼命派人将此事压下去,但奈何百姓的八卦之心从不因为主事者强压围堵便淡去,一来二去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连姚家的家风都大受牵连。

更有那一向对姚剬痴心一片的文成侯女儿张姿许,突然闻此噩耗,不仅在闺阁内便哭得伤心欲绝,甚至更哭闹着要吊起脖子来寻短见。

外界传言渐浓,林栩在自家暖阁中细细品茶吃着甜味,却有几分作壁上观的淡然。果然不出几个时辰,便有小厮通传国公府管事带着几大箱豪礼登门来访。

奈何当日林甫临时受故旧山南巡抚所邀前往隔镇走访灾情,夫人高氏又犯了头风卧床不起,家中唯有一个有孕在身的姨娘齐氏迎接招待。管事先生向齐氏细细问候一番,回去交差时却满腹雾水,只说齐氏虽温柔亲切,礼物一概收了,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糊涂的,全然不像府内能拿得了主意的人。

如此,国公府这桩丑事反而愈演愈烈,民间甚至出了数首讥讽姚剬所为的打油诗,整日由孩童们争相传唱。姚剬彻底成了街头人人喊打的典型,素日里那副骄横嘴脸也再未在沐京城出现过。

而半旬一过,宫中亦被此事牵扯而有了动静。

先是明妃姚孜莺所生的五公主行满月礼,自出生就养在生母身边五公主却因肃帝轻描淡写一句“中宫甚通文达礼宜教养”便被抱去了皇后膝下,而本早有圣上口谕姚氏册封贵妃一事也就此被搁置下来。

而后宫之外的朝堂亦不太平。

赵相本与誉国公势同水火,两派党政不休,从前各分秋色,如今随着南疆边境一带的马市纷争,朝廷重新启用先前被罢免的边境两位都护府都护一事而再生变换。自此,先前跟随誉国公上表提议废黜二位都护之人纷纷倒戈,先后上奏感恩颂赞大小张都护镇守边境之功。如此不过数日,誉国公的党羽便消散大半,懋亲王部下作战有功连受嘉奖,赵相一派依旧手握大昱万里江山。

姚家在沐京横行霸道的时日,竟一夜之间再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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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覆云翻,暑尽秋来,待半旬一过,却是林栩身子彻底将养好,重新回芝琼堂进学之日。

她久未曾进宫,便又起了个大早,天还未曾亮的完全,摸黑中只见些许星辉盈转依旧。院落内一阵窸窣声响,却是夜间骤雨,满树榴叶皆尽凋零,竹苓踩着满地枝叶端来一小蛊炖了小半宿的山煮羊羹。热气腾腾的汤水以活泉水精心熬制,至骨软糜烂,汤头奶白,一口喝下去只觉得浑身骤暖,很是舒坦。

竹苓为她细细擦去额间因热气而生出的细密汗珠,又将红木食盒盒等随身携带的物品一一打点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便坐上轿子向皇宫中去。

自上次晴芜出事后,这亦是竹苓头一回跟着林栩入宫,不由得提着心神,却见自己小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唇边衔着清淡自如的笑意。

众人许久未见林栩,自然多了几分欣喜和好奇之意。不过月余,芝琼堂内学子亦变动极大。三皇子如今有专门的老师带着,随朝学政,已不再每日来宗亲学堂,其伴读赵孚姜自然亦不见踪影;姚氏姐妹均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告了病假,双双不再现身。

窦贞如今作为郡主伴读,坤柔郡主身边的红人,却是一身清新淡雅若飘飘水仙般的浅黄色素面曳地长裙端坐于廖珚身侧,说不出的温然静好。

那是曾经她日思夜想之位,如今却被窦贞那样轻易的夺去。

林栩看着那个面容娴静似水的侧脸,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她在自己遭众人嫌恶之时递来一方手帕时的温婉笑颜,心中却没有丝毫嫉恨。

只因她一心筹谋甚久的,亦快要得到了。

林栩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将所用的笔砚等物一一摆放整齐,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另一个从前十分熟悉的身影。

从前宋皎灵每日到得极早,亦是从来不会缺席的。

她满腹疑问,直至博士傅笙阔步走了进来,扰乱思绪漫飞。许久未见,博士依旧一副严肃做派,将身上背着的沉沉书筐放下而环顾四周,眼神在看到她时闪过几丝异样,却也很快恢复如常厉色。

她在一片朗朗读书声中望向窗外。初次来这里的时候一切还是初春里草长莺飞的模样,眼下学堂旁的澄心湖碧水惊秋,空廊叶落冷风萧萧,已是物是人非、万物更替的时节。

随堂布置了七言律诗咏秋,她寥寥几笔便写完,等着排队将笔墨上交。傅笙在看到窦贞的答卷时眼前一亮,随即露出甚少见到的笑颜朗声赞道:“不愧是京城享誉盛名的才女,如此绝句,确是佳作。”

窦贞闻言脸庞微红,眉眼间却没见半分羞赧娇怯,倒是十分坦然地弯了身子,“学生多谢博士先生褒奖。”那是自小便饱受赞誉的自信与从容不迫的气度。

轮至她时,林栩双手将手中那张纸奉上,转身便欲离去,却听见傅笙的话语在身后响起。“你以鸦鹊写秋?”

满堂学生交上来的答卷,有颂赞金桂飘香的,有登高怀远以示秋日里天朗气清的,还有采凉花、赋清晨收露,夜畔霜雪的,无一不是佳音绝句,而她却是唯一一位主要描写鸦鹊可爱灵动的。

被叫住的学生轻轻回身,眉目在晨间洒落进来的暖日映衬下平添几分柔意,比起从前学堂中那副神情半敛、眼角眉梢中却暗藏野心的模样,如今竟似戾气尽消,全然一副温润宜人的恬静。

“学生以为鸟鹊成双,互相依偎,赏遍早秋晴朗、晚秋凋零之景色交替,亦不失闲情逸致的趣味。”

傅笙复低头看了林栩的答卷一眼,脑海中便又浮现出数月前学堂那件舞弊事端后,自己拿在手中的那份答卷。

那日混乱后他勉强得了一些空当,才记起手上那份名字都未曾写上的答卷,不过匆匆一瞥却心生怔愣。

如此笔锋锐利、其下锋芒毕现可见平日里颇下苦功,这是一层;细致看去拢共八道贴经题目皆尽数答对,亦可知该生功底扎实,但最为要紧的是末尾的两道论述题。

不过寥寥几句便可见答题之人的心胸与胆识。

君子四瑞之辩,自问世以来便由各派文人儒家争论不休,其中不乏名家见解高达明远,但在学堂之中,亦有如宋皎灵等人答得精彩,然而此人这却是独一位以万物同宗、天人合一之理念加以论述之人。

遣词造句不仅颇为通达,甚至字里行间竟有种超脱生死的感悟。

仁义礼智从人本出发,却依托于万物生长、与世间万物同生息的感怀。学堂之人明明都正值少年,却在这份答卷之上,得以窥见几分春秋非我的感悟。

那日风波之后,尽管身为授学博士他很清楚事情的首尾,只待将事件查清之后公之于众,给学堂众位学子一个交代,然而当他反复看着手中的那张卷子,却忽然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历来大成若缺,与光同尘。

有此般豁达心智又能做到博学笃行之人,若是身为男儿身,必将成就一番春秋霸业,偏生是个每次一经出现便会卷入漩涡风暴中的女子。

他授学无数,在道路前方看得分明,这个学子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若想行得长远,当下最当做的事却是那份藏起于身待时而动之心。

然而今日端其神情,只见眉目淡敛,倒像是收放自如而自得自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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